深巷。 小院。 残阳斜照。 别霜离雪的芦花在风中轻轻飘荡,漫天飞舞。 深秋一场霜雪,一下至隆冬。 以至于深秋的离别,好似在凛冬的末梢,才一点点的呈现出来。 人间的离殇,如同一眼望去青萍山脚,芳草萋萋。 苦修近一月的顾余生推开院门。 芦花拂面过。 他看着山脚退去的霜雪,以及被霜雪打落得光秃秃的树杆。 人间的萧瑟,莫过于此。 他走到小院中间。 墙角的那一株梅花已谢,零落在泥土上,如同飘零无根的浮萍。 然而。 春天的风还没有来。 顾余生如平湖一样宁静的心,忽然间泛点涟漪。 天空一声啼鸣。 那一只隆冬高飞的鸟儿,终于振翅而来,俯冲直下,落在那高高的老槐树上。 顾余生本来有些低沉的心,忽然间充满期待。 他抬头。 眼眸中映照出一支犹自盛开着的梅花。 “莫姑娘。” 他的手伸在空中。 又恍然惊醒。 他纵身一跃。 要取梅花。 那鸟儿却横空飞起,似乎有些藐视顾余生。 “你这夯货,小心别弄坏了梅花!” 顾余生自忖这一月潜心修行,修为日益精进,身法飘忽,更是比以往快了数倍,然而却拿捏不住这一只鸟儿。 无奈落在院中,想了想,取出一些桃花酿倒在小院的瓶子中 “谅你也喝不着。” 顾余生知道方先生养的这只鸟儿极为神奇,必然是通了人性的,将酒置放于瓶中,看它奈何? 空中青鸟盘旋几圈,将口中那一支梅花丢给顾余生。 振翅落在小院,歪着一对眼睛盯着顾余生看了片刻。 忽然一爪将那瓶子击碎。 凌空飞起,将筑巢在老槐树上的寒鸦一爪摁死在顾余生的小院。 青鸟对着顾余生怪叫一声。 随即占了它的巢穴,再不出来。 它飞倦了。 懒得搭理如此弱小的人类。 顾余生看着地上惨死的寒鸦。 久久无语。 这一辈子。 怕是与佛无缘了吧。 顾余生将那一只惨死的寒鸦提起,纵身一跃,已在郊外深林,他本来随便准备丢进土坑里,忽见前方有一尊石像,面前香火鼎盛。 顾余生便把那寒鸦塞到石像的下方。 “早升极乐。” 顾余生转身离去,他点亮烛光,在窗前凝望那一支梅花,手杵着下巴,待手肘有些麻木时,轻轻一动,灯花落桌,顾余生取来一本书,将梅花藏在其中。 这一夜。 顾余生少眠。 后半夜,他隐约间听见奇特的声音。 恍恍惚惚的睡去。 郊外后山的深林中。 那一尊石像前的香火燃尽。 石像上方,一群群寒鸦盘亘,哇哇哇的嘶叫着。 幽暗的森林中,一层迷雾渐渐变浓。 好似有奇特的脚步声整齐无比,从迷雾中越来越近。 那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石像,眼中忽然一点点的渗出黑色的血水。 小镇的星星火光偶尔透过迷雾照过来。 依稀间好似可以听见低沉的私语。 久久不息。 那一尊石像,好似在迷雾中一点点的挪动。 然而。 一声嘶哑的鸦啼! 从石像台子下方传出。 迷雾中,先是有一只寒鸦的影子飞出,在空中逐渐化作一高大诡异的身影。 那身影的头一点点的转动。 黑色身影中。 他的眼睛一点点的睁开,暴怒的声音低沉,回荡在森林之中。 “卑微的下界虫子,胆敢镇压邪鸦之眼……” 那一道诡异的身影话还没说完,他那一双诡异幽亮的眼睛中,忽然涌现出万千诡异的幽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这是?” 一只魔气涌动的手,忽然从迷雾中探出,一把将那幽影抓在手上。 迷雾中。 好似一潭无边无际的黑水池突然间沸腾了一样,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啊!” 一声惨叫。 那一道黑影被一点点的拉入巨大的黑池之中。 隐约间,有咀嚼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迷雾一点点的朝着青云镇飘去。 就在此时。 青云镇中有一声鸡鸣。 快弥漫到青云镇城郭的迷雾,被一阵风悄然吹走。 依稀间,有兵荒马乱的声音远去。 唰! 在床上浅睡的顾余生,猛然间睁开眼。 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伸手往额头一摸。 手心全是冷汗。 “嗯?” 顾余生推开门。 东方渐白。 忽然有一阵早风吹来,他一瞬间变得清醒无比。 “一个噩梦吗?” 顾余生神色疑惑。 他虽然清醒,可心中那一道莫名的心悸之感,犹自在心间回荡。 “难道是最近凝练神魂,出了差错?” 顾余生连忙内视自身,体内的丹田充盈,只是气血有些微浮,流动得稍快。 借助晨曦微光。 他心神一动,他的眉间,出现一把细密铮亮的飞剑。 一个月的苦修,他终于将自己的本命瓶映照内心,凝聚出一把飞剑来! 他现在的境界。 已是第四境凝魂境大圆满。 下一个境界。 则是合道境! 所谓合道境,是将自身修行的术法,修行与本命瓶彻底融合的过程。 顾余生心中的道,是剑道。 那他想要入第五境,则是以自身的剑,与心中的那一把飞剑融合。 感应着本命瓶中暗藏的飞剑,顾余生仔细的审视良久,他如今三魂合一,化作神魂,再次来到那一座曾经被斩断的魂桥前,那一座魂桥,是由圣人之尺化为桥相连,顾余生将自己的三魂走到那魂桥之上,犹自感觉到那神桥下方的深渊,仿佛连通着传说中的九幽黄泉。 他不敢大意,悄然运转神游赋,将自己的三魂包裹,安然的退了出来。 “以我现在的体魄,不应该会冒冷汗才对。” 顾余生心中茫然。 他本来想要在近期突破至合道境后,就去一趟四方城。 可眼下,他需要一个解惑之人。 顾余生自然想到了巷子另外一端的孙婆婆。 晨光中。 顾余生来到深巷的另外一端。 那一道门依旧紧锁着。 已经有很长的时日了。 自从知道孙婆婆是隐世高人后,顾余生倒也不担心她因为年迈,在某个寒风中悄然去世。 顾余生又想到了郊外道观的方先生。 顾余生在小镇上买了一些吃食。 往村东口走去。 还未出青云镇。 就见前方吵吵闹闹。 几名年轻力壮的家丁将前方的街道堵住,外面围满了小镇里面久住的老人,小孩和中年男女。 “打死他。” “打死这个偷鸡贼!” “把鸡笼打开,看看偷鸡贼是谁!” 吵嚷的声音,原本是无法吸引顾余生的注意力的,毕竟这座小镇人虽然不多,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同一个死循环,天天都在发生着。 鸡鸣狗盗之辈。 不足为怪。 顾余生虽然无心过问这些人间事。 可他的神识太敏锐,以至于前方正在发生的事,都映在他的脑海中。 众人围着一个青布盖着的巨大鸡笼,那鸡笼里面还藏着一个人。 鸡笼外面,洒落一地的鸡毛。 “大伙让开一些,看看这偷鸡贼是谁!” “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啊。” “偷到我们万家头上来,有你好果子吃!” 这些家丁的衣服顾余生看着眼熟,仔细一想,那不就是曾经陆家的下人穿的吗,如今,那陆家的高门大院,被万家老爷给占了。 必然是有些来头的。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一名家丁让小镇的人都提起了好奇心后,伸手往那青布一揭。 鸡笼中。 那一道身影一点点的显出来。 正往前走的顾余生,忽然眉头一皱。 他眼眸中露出一丝愕然。 手指轻轻一点,一道劲风吹拂,他化作一道青影出现在那鸡笼身边。 连带着鸡笼一起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漫天洒落鸡毛和鸡屎,落在地上,落在那些家丁的头上。 有人往头发上抓了抓,往鼻子嗅了嗅。 整个人傻在原地。 “妖兽入侵啦!” 人群中,不知道谁恶作剧般高喊一句。 刹那间。 街道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留下跑掉的鞋子,乱飞的鸡毛,还有抛在空中的烂菜叶。 郊外。 无人的官道上。 顾余生放下手上的鸡笼。 他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东升的朝阳,光洒照在他的脸庞上,也洒在身后的那个巨大鸡笼上。 青布一点点的掀开。 满头鸡毛的方秋凉吐出一根鸡毛,不断的用手拍打着褶皱的衣服,他面对着升起的太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脸留恋世间美好的表情,吐一口气,叹道:“太阳升起来了,好,好啊。” 顾余生等方秋凉抹去身上的鸡毛。 才转过身来,看一眼那鸡笼中的几只咯咯咯的母鸡。 轻抚额头。 “方先生,您这是偷上瘾了啊?” “胡说八道!”方秋凉挺了挺身子,“老夫是读书人,你竟说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话。” 顾余生干咳一声。 “那鸡笼睡得香甜一些?” 方秋凉不答,只是默默伸手往鸡笼里一掏,掏出一只大红冠公鸡出来,那公鸡犹自保持着打鸣的样子,却已经死了。 方秋凉把鸡笼塞到顾余生手上,挥了挥手。 “别傻愣着了,把这些母鸡带回道观炖汤……” 顾余生指了指方秋凉手上的大公鸡,“这一只呢?” 方秋凉往森林走去,边走边道:“埋了。” 顾余生调侃道:“那多可惜。” “你还小,不懂鸡。” 方秋凉真的把那一只鸡埋进森林,快步跑来和顾余生汇合。 “走走走,别被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