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汉社稷的角度看, 刘据猜疑史氏,完全没有问题。 他不能凭借感性的喜好去选择接班人,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的门槛, 不然,就是对天下极不负责的,历史上也有过很多类似的教训。 可是,从人的角度来看,就连枕边人刘据都要去防着,都要去猜疑试探, 这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但,矛盾的不是刘据,矛盾的是“皇帝”。 皇帝是全天下的君父,他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他的夫人会是皇后,他的儿子会是太子, 这就使得皇帝,不能单纯是父,更要是君。 君和父,两种身份,本来就是矛盾的。 父子相亲,君父相敬。 敬又如何能亲? 亲又如何能敬? 只能二选其一。 看这个皇帝,是要对国负责,还是要对家负责。 文帝是公认的皇帝模板, 天下百姓颂念他,但是他的臣子却畏惧他。 皆因文帝做了选择, 当皇帝, 而且只当皇帝。 “陛下,您是不是不舒服啊?” 史氏擦干大手,关切的看向刘据, 刘据回过神,摇摇头, 苦笑道, “你坐在这,我给你洗。” “这怎么行!” 史氏神情慌乱。 “坐吧,当做是我对你赔礼。” “陛下!臣妾” 见史氏作势要跪,刘据上前搀住史氏,想把她送过去,可史氏的力气太大,刘据根本弄不动, “坐过去!” 刘据故作严肃喝了一声。 史氏两眼含泪,点点头,坐到刘据方才坐的位置上, 刘据试了下水温,把史氏的脚慢慢放在水中,史氏害羞的掩住脸, “夫人” 刘据蹲在那,低头,帮史氏洗脚, “陛下!” 史氏下意识要起身,把水溅了刘据一身, 更惊慌, “臣妾有罪!” “别说这话。” 刘据声音沙哑道。 史氏怔住, 她感觉到了陛下心中很悲伤。 刘据的情绪只现出了一瞬,随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笑问道, “是不是觉得我与以前不一样了?” 史氏轻声道, “人总是会不一样的,若总是一样,那才是没长进呢~” 刘据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史氏, 夫人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史氏迎着夫君的视线, 温柔道, “陛下,臣妾太笨,入京已经六年,学了不少,但还觉得差得远。不管怎么说,臣妾自然也与当年比起来变了 臣妾读的书少,可臣妾觉得,有些是会变得,有些是永远不会变的。” 史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刘据的脸颊, “与臣妾第一眼见到陛下时一样,您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温暖~” 嘀嗒! 水盆内掉落一颗水珠! 皇帝的身份,将刘据污染、分裂, 但,与刘彻不同的是,刘据身后总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支持他,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这是“刘据”为人存在的锚点。 未知海域上 两条制式相同,大小却不同的楼船,一前一后行在平静海面上。 大的那艘满目疮痍,散发着血腥味。 儿单于眼神桀骜的坐在船板上,身边满是桔子皮。 啪! 司马相如走上前,一巴掌抽在儿单于的后脑勺上,瞬间就把儿单于眼神打清明了, 从白狼王,一下变成了哈士奇。 “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坏血病,出航前,我还派人提醒过你,带足桔子,我查过你们船上的物资,全是带的酒肉! 我和你说的话,你他娘的是一句没听进去是吧!!” 司马相如面容儒雅,说出的话也是儒雅随和,儿单于把头扭过去,叛逆的一句话也不说, “你打他骂他也没用,有话还是要好好说,也是怪我,没替他检查一遍。” 另一头发黑白参杂的五旬男子,负手走过来,声音温和。 “张大人!” 司马相如一听这话就来气, 忍不住怒道, “您就惯着他吧!看把他惯成什么样了!” “唉,这孩子也没坏心思,爱吃酒肉就多带了点。” 司马相如重重甩手,冷哼一声,对张骞慈母风的教育风格完全不认同, 嘟囔道, “这次算他运气好,咱们就在附近海域,赶来救了他,下回再碰到这事,看谁能救他。” “不会有下次了,对吗?” 张骞揉了揉儿单于的头发,满眼慈祥, 儿单于低下头,还是不说话。 张骞轻声道, “给你长记性了,下次不许再犯这种错误了,陛下明明嘱咐过了,你不该记不住的。” “陛下这么厉害!就让他自己来!” 儿单于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 张骞和司马相如的脸色都变了。 司马相如手指着儿单于, 喝道,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张骞面色沉下来,弯腰把儿单于靴子中的短刀抽出去,这把刀是张骞送给儿单于的, 儿单于急了, “还给我!” 张骞手指夹着短刀,低声道, “什么时候来和我认错,什么时候还给你。” “给你!我不要了!” 儿单于现在汉话说得跟匈奴话一样流利。 “给他扔到海上,我们回去!” 司马相如走过来,凑到张骞身边, “咱们不给他带回身毒,怕是让他一辈子都见不到族人了。” 身毒割出一块地,做为儿单于部落延续的种子,而且还不许他们与身毒人婚配,还从草原的匈奴部落移过来,与这部落结合。 儿单于这个部落,在刘据的暗中支持下,已经发展为了上万人的大部落。 也是儿单于活到现在的最大动力, 重振伊稚斜部! 所以,司马相如说的话,是直打儿单于软肋,见儿单于意动, 司马相如唤来汉军, “来人!给他扔回他的船上!” “唉!你这是干什么?” 张骞皱眉叫停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二话不说,转过身就走, 发泄似的吼了一句, “好孩子都让他惯坏了!” 张骞在儿单于面前晃了晃短刀, “我等你来找我。” 是夜, 儿单于敲响船长张骞的房门, 别扭的声音响起, “张大人,是我错了。” “错在哪了?” “不该不听” “你还是没想好。” “陛下也是我的陛下,我不该说那句话。” “唉。” 张骞长叹一声, “进来,把刀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