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景帝中元元年,帝立皇子彻为太子。 广川一地, 邻齐鲁,靠燕赵,依三晋, 此地儒、道治国之术蔚然成风,为中原学风最显处, 不论持哪门诸子,尽可入此地立学论道,广川汇天下学子,逸才俊秀无数, 诸生过地,都要去一人门下听学, 天才公认的天才。 故庄村 衣着各异的读书人挤在一处院内, 由于人太多,有人被挤出了院外,在村里树下四散坐着,满眼虔诚的望向帐内。 董仲舒的学生,挤出小院, 高呼道, “先生云:《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口口相传, 院外的各地天才,都兴奋的张嘴默颂, “不枉此行啊!这一句便够了!” “然也,吾平日未通之事,一下想清楚不少!” “天人相与说得太好了!” 亲传学生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再转身挤进小院, “借过,借过。” 院内坐满的学生,肉贴肉挤在一起,终于是给让出了一条缝隙,顺着缝隙,传话那学生,钻到最前,闭口闻言, 高台上挂着布幔,其中时隐时现一道飘逸身影, 董夫子。 正值而立之年的大儒生,手握简牍,沉吟了一会儿, 又开口, “《诗》曰“夙夜匪解”,《书》云“茂哉茂哉”,以知自醒勉身。” 院内一片骚动,那传话的学生,抹了把汗水,像是带着神圣使命一般,又挤出了院外, 传出话后,院外尽是叹服声。 听着耳边的赞叹声,董仲舒眼中不由闪出傲然,随后又重重叹息,颇有怀才不遇之感。 自己为国士,一身学问却不能实用,到底是不尽意。 小院传来阵阵齐颂声,让这个寻常的故庄村变得不再寻常, 村里农民扛着锄头,从田地里走回,回家随便洗了把脸后,便自觉拎水为这些儒生解渴, “谢谢谢咕哝咕哝。” 还是少年的司马迁,热得头晕目眩,接过一瓢水,喝得心肺透凉。 “谢什么?你们这些年轻孩子爱读书是好事儿!大娘告诉你,要读书,来听董先生讲学准没错!” 膀大腰圆的农妇大娘,满脸纯朴笑意,还带着几分骄傲, 故庄村,出了董仲舒这么一位大儒,让村民也跟着沾光! “是”司马迁重重点头,激动道,“董先生是大才!” “哈哈哈,大娘这还有个蒸饼,你也吃了!” “谢谢谢大娘!” “好孩子,客气什么!” “大娘,我们也饿了!” “是啊,怎么就给他,不给我们?” “好偏心的大娘,哈哈哈!” 除司马迁外,其他几个来自天南地北的少年后进,看着农妇大娘给司马迁开小灶,跟着一阵起哄, 农妇大娘豪爽挥手, “都是董先生的学生,大娘能差了你们吗?等着,大娘回去给你们烙!管饱!” “好耶!” 天彻底黑了下来,从院内传话的亲传学生,最后挤出小院,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但眼中却闪着虔诚的光彩, “今天就到这了。” “多谢先生赐学!” 众读书人汇成山呼海啸声, 那学生笑道, “诸位论学还是要小些声音,别打扰到村民,在这谢过诸位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下。 哪怕是董仲舒上完课,这些来自各地的读书人也不会轻易散去,还要相互交流才算痛快,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彻夜。 正给学生分发蒸饼的农村大娘, 大笑道, “不妨事!村里的娃子听着读书声,那睡觉才香呢!” 村民们纷纷应道, “就是,就是。” “我家的瓜娃子,最近都开窍了。” “你们论你们的,谁要是睡不着,那还是不困,白天干活偷懒了!” “哈哈哈哈!” 话虽如此,众读书人还是刻意压低声音, 清凉的晚风,带起村里独有的乡土味,还和着几道蝉鸣,一副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景帝朝,便是如此。 八年后,帝崩,太子彻立。 举贤良方正入朝, 年近不惑的董仲舒,相较于六年前,面容爬上了几道皱纹,但眼眸更是深邃。 “董先生,这边请,陛下要先见您。” 小太监包桑亲自引着,董仲舒傲然点头,在无数崇拜的目光中,被带进未央宫。 “草民董仲舒参见陛下!” 少年天子刘彻从龙椅上起身,好奇的望向董仲舒,又回过神,走下,亲自扶起董仲舒, 清朗的声音响起, “先生快快请起!” 董仲舒抬起头,看向这位少年天子, 长相神俊非凡,举手投足间尽显龙威,但偏偏是让董仲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讨厌。 “先生不知,此贤良方正便是为先生而举!朕迫不及待,要听先生讲学!” 天子亲扶,又是一顿拍马屁,让意图在朝堂上大显身手的董仲舒心中舒坦, 抖开衣袖,挥手道, “不知陛下要问何事?” “便是问国事!” 刘彻行学生礼。 “无非三事。” “先生,哪三事!” “一曰罢黜百家,二曰大一统,三曰天人感应!” 刘彻躬身再行礼, “请先生赐教!” 董仲舒给刘彻讲了整整六个时辰,刘彻脸上激动的发红,董仲舒所绘出的未来规划,与刘彻的政治抱负一拍即合! “先生,”刘彻脸上又显出难色,“朕虽为天子,但朝内外诸事却不在我手。” 董仲舒一挑眉,随意道, “可是太皇太后?” 窦太后,窦漪房。 闻言,刘彻被吓得一抖,他完全没有想到,董仲舒竟然敢这么大胆!在布满眼线的宫内直呼出皇祖母的大名! 稍定心神,刘彻咬牙道, “然也。 太皇太后行黄老之术,却与匈奴和亲,看似一片盛世,实则那胡人的刀就悬在我们颈边! 朕欲行儒术,将大权握回来,再一扫胡人,还我大汉河清宴宴!” 董仲舒略微诧异的看了少年天子一眼, 没想到,这位陛下,竟有如此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