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工作流程，省政府督查室下来督查重点工作，实地考察完成之后，返程之前，必须就督查结果和当地主要领导通个气。 不过这次圭角之行，情况有些特殊。 卫江南觉得在正式通报督查结果之前，再和毕超贤见个面，私下里向他汇报一下情况。 这个也是讲究个礼节。 对毕超贤这种资历老，口碑好，职务也不低的老领导，必须要尊重。 卫江南没有去鹤城，他在电话里向毕超贤表达了这个当面汇报的意思之后，毕超贤直接就亲自来了圭角。 这么给面子，搞得卫江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毕超贤在圭角住了一晚。 让卫江南更加不好意思。 因为圭角县委小招待所最好的一个豪华套房，被他“占”了，其他行政套房，也都安排了督查室的同志入住。 堂堂地委书记来圭角之后，只能入住普通标间。 当然，圭角也不止县委小招待所这么一家拿得出手的宾馆。但毕超贤没有选择其他酒店，坚持就住在小招待所的普通标间。 包自勉曾经是他的大秘，知道老领导的脾气，也不敢多劝。 只能由得他。 再说了，老头儿不讲究这些。 艰苦朴素惯了。 他就算住最低档招待所的五块钱一晚的通铺，在西州地区也无人敢笑话他。 卫江南坚持去毕超贤住的标间进行当面汇报。 这次依旧是他们俩，连包自勉都被排除在外。 “你在圭角待了两天，感觉如何？” 标间比较逼仄，也没有沙发可坐，就是两张椅子，其中一张还是服务员临时加的。两人对面而坐，毕超贤主动给卫江南递烟，语气也比较随意，仿佛经过上一次会晤，他俩已经变成了老朋友。 卫江南主动给他点着了，自己也点上，抽了一口，这才说道：“超贤书记，要听真话吗？” “那当然，你看我老头子是那种喜欢搞假把戏的人吗？” “穷，落后，瞎折腾，抓不住重点。” 卫江南随口说道。 毕超贤微微一愣，没想到卫江南说得如此直截了当，一点面子都不留。 “就没一点好的？” 卫江南说道：“超贤书记，我才来两天，只看到这些。好的方面肯定也是有的，还需要继续发掘。但这个民俗文化城项目，必须先停下来。明天就停，一天都不能再拖。” “时间拖得越长，投入资金越多，越难以善后。” “他们当初做的那个预计，太乐观了，完全脱离了现实。这么一个钢筋水泥堆砌起来的人工景点，每年能吸引到一百万人次的游客？”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就算包自勉自己，他也不会相信。” 卫江南毫不客气。 毕超贤就笑了，淡淡说道：“我也不相信。” 卫江南就望着他。 毕超贤抽了两口烟，说道：“小卫，你一定在奇怪，既然我不相信他们扯淡，为什么还要支持他们搞这个项目，还要搞这么大？” 卫江南点了点头。 “因为我拦不住！” 毕超贤也很直白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当行署专员，当了多少年？” “八年……” “对。你在其他地方，见过当八年的行署专员吗？” 卫江南不由得脸露苦笑。 确实没见过。 最多也就是当个五年吧，要不就接任地委书记，要不就调省里去。上一任地委书记调走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毕超贤会顺序接班，地委副书记王君恒接他的位置当行署专员。 结果，却是王君恒越过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委书记的宝座上。 毕超贤依旧还是行署专员。 直到两年前，王君恒高升省纪委书记，毕超贤才终于在五十六岁的时候接任了地委书记。 “都说我毕超贤在西州地区威望高，作风强势霸道，果真如此的话，我会当八年行署专员？” “超贤书记，请恕我直言，为什么当时省里没把您调走？” 既然让王君恒直接当了地委书记，为了工作方便展开，不人为制造矛盾，理论上，就应该把毕超贤调走。 省里那么多正厅级单位，哪里安排不下来一个行署专员？ “因为我自己不想动。我那么大年纪了，故土难离。” “我当时给敬明书记做了保证，绝对不吵不闹，在西州好好配合君恒同志工作，不闹矛盾不拖后腿。” “敬明书记答应我了。” 卫江南略微一想，便理解了。 任敬明当时也是刚刚接任省委书记没多久，毕超贤在西州地区资格太老，而且口碑很好，既然他向任敬明做了保证，任敬明便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毕竟有这样一位老干部留在西州，对西州各项工作的顺利开展，还是有好处的。 任敬明是“外来者”，对青山的本土势力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整合。 首先要表明一个“安抚”的态度。 如果他一来就要拿本土势力开刀，那就等于逼着青山的本土势力抱团和他“对抗”。毕超贤也算是青山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之一了。 任敬明不动他，从谏如流，也是做出来给其他人看的。 当然，毕超贤本人的操守很好，也是任敬明能够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他的承诺还是可信的。 “小卫，你也看到了，圭角最拿得出手的，确实就是旅游资源。当初包自勉提出来，要搞旅游立县，我觉得这个思路还是对的。但牛大成插一手进来，我就知道，这个事情难办了。” “按照他们当初的规划，这个项目，总投资大约是十几个亿不到二十个亿。” “我当时就没批。” “让他们把胆子放大一点，步子迈快一点。” “所以他们才把预算做到了五十个亿。” 卫江南一下子就醒悟过来，有些“恨恨”地看着毕超贤：“超贤书记，你这就是在给我挖坑啊……” 毕超贤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头夹着香烟，虚空点了点他：“小卫，你这可是高估我了，我那个时候可不知道你会过来。” “我的想法很简单。二十个亿，说不定省里和部里就批了，五十个亿，他们是绝对不会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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