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是在第三日清晨,方从城楼走下来,便听见大军震耳欲聋的声音,紧接着城门打开。 沈柏父子高坐在马上,瞧见她的身影,急忙翻身下马。 “臣不负陛下所托!” 周尧走下台阶,扶起感慨道:“你父子二人,不愧是大晟的能臣。” 沈柏抱拳,恭敬回道:“臣能得陛下信任,是臣三生有幸。” 古往今来,手握大权之人,无一不是被针对,但是沈家自先皇开始,便深受信任。 当年陛下还是太女之时,便让他领兵镇守横河关,这些年从未有过猜忌。 周尧抬步淡淡道:“朕不日离开横河关,转道沿古州回京都。” 她侧身继续道:“世子多年不回京都,此次便由世子护卫朕,安全抵达长京城。” 沈清安一听,明面上虽说是护卫,实则是一个恩典,他反应过来,抱拳跪下:“臣接旨。” 周尧虚抬了一下,侧头对着沈柏笑了笑:“横河关的驻军,明日进入乌里草原镇守,去往三国边境的路线需要规划,此事还是要劳烦爱卿。” 沈柏听闻这话,眼底闪过一抹光亮,陛下这是在为日后平定三国规划了? 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若是一旦问鼎天下,大晟历代皇帝都没有做到的事,将在此朝完成! 沈柏想到日后大晟旗帜插在三国,内心忍不住的激动。 生在此朝,何其有幸。 半晌,他回过神来,斩钉截铁道:“陛下放心,臣镇守乌里草原,绝不会让草原人反扑,也不会让其他三国进入大晟边境。” 周尧瞥见他衣摆的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开疆拓土,定然是血腥的,但是她懒得问。 顺者昌逆者亡。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周尧缓步走在土路上,良久又道:“此次战役,突出者赏,至于爱卿你的赏赐,待到横河关飞雪之时,与朕把酒言欢如何?” 沈柏有些激动的看向她,这是让他冬季之时,回京都过年…… 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臣……臣……” 万千金银珠宝,抵不过回家相聚一次。 沈柏眼底通红一片,眼底湿润,连连点头:“臣……臣遵旨。” 他有多少年没有回家了? 似乎都忘记了。 周尧留下他们父子说话,抬眸看向及己在一旁等她,抬步走过去。 沈柏立在原地,抬手胡乱地抹去泪水,别过脸缓了缓才道:“此次你护卫陛下回长京城,路上一定要谨慎,虽然如今大晟安定,但是其他三国定然还有暗卫潜伏。” 沈清安点了点头,正色回道:“父亲放心。” 沈柏抬手搂住他肩膀道:“你此次回京,为父还得想一想,给你娘准备一些玩意带回去。” 沈清安瞧见自己父亲提及母亲,满脸笑容。他叹了口气,低头委屈道:“父亲,你倒是高兴了,孩儿就惨了,回去保不齐被母亲催亲,相看人家。” 沈柏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自安的女儿都出生了,你如今已经二十又六,能不让你娘担心。” 沈清安发愁的挠了挠头:“孩儿身在军营,一则不想耽误别家姑娘,二则想看陛下问鼎天下那日……三则嘛,万一有一天,马革裹尸,也不想让自己喜欢的女子伤心守寡。” 他们在刀口上舔血,每一次出兵都带着随时战死的准备。 沈柏听见他说马革裹尸,眼底黯淡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道:“清安,你觉得上次那个璇玑将军如何?你们二人,都在军中,彼此也能知冷知热。” 沈清安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拒绝道:“父亲,璇玑将军与孩儿只是朋友,她如今在军中建树,有所成就,孩儿作为朋友很开心。” “而且,璇玑将军不是谁的,她只属于自己。” 沈柏自知失言,叹了一声:“不无道理,女子也绝不是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 沈清安温和一笑,认同的点头回道:“父亲,当初陛下登基之时,多少大臣反对,如今朝中却人人信服。” 他顿了顿,又说:“你我在边关镇守多年,见惯生死。孩儿自觉除了生与死,其余的都不是大事。” 沈柏瞧着他情绪有些低落,笑着打诨道:“也罢,及时行乐,陪我喝酒去!” 沈清安目光落在不远处并立的身影,随后缓缓一笑。 大晟,终究会迎来那么一天。 草地里。 及己拉着周尧往一旁走:“姐姐,我刚刚发现一个很大,很有意思的蘑菇。” 周尧还在反应,就被他拉着到一个草丛:“姐姐你看,超级大,大一和大二可喜欢吃了。” 周尧顺眼望去,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蘑菇,这是前世童话里的蘑菇吗? 菌盖瞧着就有一寸多。 及己瞧见她的目光,好奇道:“姐姐,怎么了,你想吃啊?” 周尧回过神,抬手拍了拍:“这不会就是……” 前世刷视频的时候,叫什么蒙古口蘑吧…… 据说还是草八珍之首,比猴头菇还有药用价值。 及己见她还真的有想吃的意思,将蘑菇拔掉捧着道:“姐姐,那这个蘑菇能不能吃诶?” 周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能。” 她摸了摸下巴,那她心心念念的,那什么美味蘑菇,也能实现了吧。 云国似乎有那样的地形…… 丫的,迟早是她的领土! 傍晚,及己拉着方辞礼捡蘑菇,又拖着看医书的南梧一起,最后连沈清安也莫名其妙的一起捡了起来。 周尧看完奏折,走出营帐,垂眸瞧见面前的蘑菇,有一瞬间失神…… 这怕不是把草地里的都寻来了吧? 几人为了配蘑菇吃,于是又去农户家买几只鸡。 周尧熟稔地问了价钱,发现比其他州县略贵,但此地多牛羊,少鸡鸭,物以稀为贵,这个价格也能接受。 老人家杵着拐杖,笑呵呵的道:“你们看起哪只,捉哪只。” 周尧瞧着她脚,疑惑问道:“阿婆,大晟女子不是不用裹足,你这怎的……” 老人家扶着板凳坐下,垂眸看着自己的脚,笑了笑道:“姑娘,我原是周国人,有一年,被人卖到古州,运气好,被我家老头子花钱买了回来。” 周尧微微皱眉,又是古州…… 那日在土匪寨下面那个村庄,一村子全是人伢子,被解救的女子就有古州的。 莫非如今古州拐卖女子已经形成一个线路? 她脸色不禁铁青,自从她登基之后,大晟律令规定,禁止拐卖,一经发现,最低牢狱五年,交重额罚款。 至于人口买卖此事,她却无能为力。 许多人家道中落,或者父母双亡,不想流落街头,只能将自己卖给有钱人家做丫鬟,对此她只能设立一个部门专管此事,需双方自愿,签署契约。 若是要像前世一般,杜绝此事,阻力如何之大,她不敢相信,按照如今的大晟,完全做不到。 什么时代,做符合什么时代的事。 她只能自私的让百姓活下去,安居乐业。 大晟幅员辽阔,她的眼光在全局,而不是在少数人。 周尧缓缓回过神,瞧见他们已经抓好鸡,迈步走出院子。 看来古州之行,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