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想多听听那所谓杀人魔的事情，舅舅感觉今晚已经过去大半，没多久就要天亮。索性不着急，叫了几个护卫进来收拾东西烧水添茶，才跟郑开奇，也跟自家外甥女好好说一下那杀人魔的事情。 “得是半个多月前吧。驻扎的日军一个联队突然对周围山上的游击队进行了围剿。” 舅舅看着桌子上的那杯清茶，笑道：“日本人对上海及其周边地区，这块经济命脉尤其看重，九海包括粮食重地太仓，我们张家港，南连太仓上海，北通江阴长江，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欧阳翠莲大眼睛眨呀眨，妩媚生姿，她听不懂。 郑开奇暗暗点头。 见男子眼神明朗，舅舅知道郑开奇听得明白。 “张家港的重要性在日军驻扎了两个联队就能看得出来。就不说其他的特务机构。” “围剿的结果日军很满意，坊间传闻，一支百人多的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小小山头血流成河，好心人过去收敛尸体，却也只见数不清的人体碎片，和让人直欲呕吐的腐烂气味。” “太惨啦。” 郑开奇亲眼见过那种场景，沉默无奈。 欧阳翠莲直发愣。 “堂堂大中国，百年屈辱啊。”身为教书匠的舅舅叹了口气，道：“当时就有上山的村民说见过一个体型巨大，跳起来有常人大小的狼在林间穿梭。” “咱们周围山上有狼么？” 舅舅笑了：“那能少么？作为万物之灵，难道还不能允许它们存活？”又说道：“不过日本人来了后，连狼都少的多了，他们抢不到食物的时候，也会上山剿共，顺便打些野物。时间一长，就没了。” “那次清剿没多久，就有了这杀人魔。见人就掏心掏肺，乱咬一通。” “有人说是被日军杀死的英灵化成了魔鬼，失去了神智，见人就杀。” 教书匠慨叹不已，又有些考验这个外甥女中意的男人，就聊了很多话题，引郑开奇开口聊天。 不知不觉天色将明，郑开奇问向欧阳翠莲，“看见司机老莫了么？” 欧阳翠莲说道：“在竹林躺着呢，上半身快被划烂了。不死也差不多。”她眨眨眼睛看着郑开奇，“他要是这样死了，不会牵连到咱们吧？” 牵连不到，不过，楚老二查起来，会牵连到这个小宅子的地下党，那个女人。 所以，老莫还是不能死。 “啊，对了。”欧阳翠莲问道：“我们都看见那个抓伤老莫的人好像往这里跑了，你没遇到么？” 郑开奇想了想，说道：“这里面的事情有点多，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不希望你们掺和其中。” 欧阳翠莲刚要说话，舅舅知道郑开奇是好意，笑道：“你说了算吧。你有什么需要的，随便说。” 郑开奇的身份毕竟是伪警察，说实话要在以往，舅舅都不会想靠近这种人。 家族蒙羞。 “我可能需要点药，货车还在外面。不方便出去。” “好说。”舅舅笑了，想了想说道：“其实，你可以这样。货车那边，我派个人给你看着，保准不会碰你的东西。你呢，去看看那个司机，伤势很重，你再考虑要不要走。” 老莫，伤的很重。 他前胸至少多了六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郑开奇一看就知道是那狼人粗长的指甲造成。 不光如此，脖颈处还有触目惊心的牙印，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开始红肿发炎。 “看这牙齿的痕迹，像人。但伤口短时间就红肿发烫，应该是饥不择食的野兽才有的效果。”舅舅依旧老道稳重。 郑开奇犯了难。 老莫这个样子，绝对走不了。到了江阴就要死。 如果在战场上厮杀，郑开奇会拼尽全力让老莫死，但见死不救，于现实于人心，他都过不去这一关。 舅舅见郑开奇那般纠结，想了想，说道：“日军来了后，我有几个热血家丁，死掉了。空了几间房子。我知道地方，如果需要，你可以把他带到那里，抓药治病，即使后期有什么问题牵扯出来，不会害到其他人，也不会影响到我。” 郑开奇看了舅舅一眼。 这位满身书卷气的老师，做事稳妥，说话也滴水不漏。 他决定留下了。 舅舅遣人去了城外看着车。天亮后舅舅叫了黄包车，先把老莫送去医治，他的枪械都打包带走。 舅舅给了郑开奇地址，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郑开奇没有走，说要在这里待一会：“有任务。” 舅舅就拉着欧阳翠莲离开，后者还警告着：“你这个小汉奸，别在张家港惹事啊。你小心点。” 舅舅抹了把脸。 他怎么听都是满满的情谊！ 郑开奇倒没感到情谊，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小宅子里安静了。 郑开奇又抽了根烟。 世事如棋局局新。 几天前他能想到会在张家港深陷如此泥泞，颇有些寸步难行的意思。 床底甬道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里是不是地下党的据点? 上海警察局的楚老二又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远在张家港的精准情报？ 郑开奇不是没有想过这又是一个局。但为了一个小小的警员，这样的大局，好像没有必要，除非对方疯了，把他当做中央局的中高层。 可怜他郑开奇连个中央局的小领导都没见过。 本来他以为只有上海才那样波诡云谲，现在连小小的张家港都不安生，那整个中国哪里安生？ 何时才能安生？ 到处都有日本人，到处都有汉奸，到处都有死人。 真他娘的，是个废烟的话题啊。 郑看了看烟头的樱花。 “连他么烟草都是日本货。” 他气恼万分，扔了出去，就听见背后“噌”的一声，那疑似狼人的怪人已经从床下窜出，一下子就到了郑开奇旁边的桌子上。 动作快不说，几乎没有声音。真像个动物。 郑开奇眯着眼睛看了过去，笑眯眯的。 那人上下打量了郑开奇，指了指胳膊上的伤口。摇了摇头，就一个纵身到了木门那。 郑开奇起身跟了出去，见那怪人翻越庭院后，就消失不见。 “希望你知道人也有好的，不要再害人。” 不然下次见面，郑开奇说不得就要给他一枪了。 郑开奇枪法一般，南京当了三天兵，杀敌过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