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畜原。 天色一片漆黑。 这里有一座十分不起眼的木屋,看管此地的宋定宋长老,便居住于此。 夜晚的养畜原十分安静,连丝毫呼吸声都没有。因为但凡弄出点声音的,都被宋定一剑刺死了。 宋定盘膝坐在地面,面前有一个火炉,炉子上煮着什么东西。 若凑近了看,能看到那是一个尚未完全成型的婴儿。 而门外,还有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女子。 她肚子被撕裂,还留有一口气,绝望的看着门内的中年壮汉,吃着她的孩子…… “爹啊,娘啊。” “你们说天老爷开了眼,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家里攒了不少米面,够我跟辰儿吃一年。” “可老天爷他明明是瞎的啊!” “这些吃人的畜生凭什么能得到仙缘?这些丧良心的东西凭什么是仙人?” “咱家本本分分种了一辈子地,结果呢?被匪盗乡绅抢走钱粮,我那倒霉的男人被官兵抓去做劳力累死了,都说好人没好报,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下辈子我也要做恶人!我要杀光天底下所有的畜生,我要让好人有地有钱有粮,不受欺负的过一辈子!” “娘,我恨,我恨啊……” 女子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救出在炉子中的孩子。 可。 她的身体在不断向后退。 因为有两只黑色的大狗,正在吭哧吭哧的啃食她的躯体。 女子感觉不到疼。 她只恨! 恨苍天无眼。 恨这世道人命如草芥。 恨自己没有能力为死去的父母,死去的丈夫,死去的孩子报仇! “嗬,嗬嗬……” 女子眼睛瞪大,呼吸骤然急促,而后……消失。 在两条黑狗的啃咬下,女子再无挣扎。只是她的拳头使劲攥着,手里是一只小小的布鞋,上面染着她的血与泪。 “赶紧吃了。” 屋内传来宋定那冷漠无情的声音:“若吃不饱,就再去挑几个人畜。” “……” 没有声音传来,宋定诧异的看向屋外。 若是平常,两条黑狗肯定会激动的汪一声,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他心中隐有不妙,起身向屋外走去,便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他宠爱的两条黑狗,被一把砍柴刀砍成了两截。 一个看上去木纳老实的中年汉子,正蹲在死去女人的身旁,轻轻合上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大胆,竟敢杀老夫的狗!” 看着汉子熟悉的声影,宋定惊疑不定道:“等等,你是……外门弟子张大牛?张大牛,你好胆!” 张大牛。 一位本不该被宋定记住的外门弟子。 三年前,张大牛侥幸得到一株灵草,跪地磕头献给了他,换得来养畜原做苦力的机会。 宋定一开始以为,这个外门弟子是想要巴结他,求一些指点好突破瓶颈。后来发现这小子勤勤恳恳的照顾人畜,便由他去了。 以至于宋定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因为张大牛白日要在外门做苦力,晚上还要来养畜原做苦力。 哪想到今日,竟敢杀他的狗! 可往常恭敬的张大牛,没有理会宋定,而是对着死去女子的尸体,轻声道:“莲妹子……” “你二牛哥没出息,修炼十年才是炼气三层,本想等到境界大成再救你出去,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张叔张婶也死了,张家屯的人都死了。现在就连你也死了,就剩下了俺一个……” “哈。” “哈哈。” “哈哈哈!” 张大牛笑着笑着,眼泪不受控制落下,崩溃大哭道:“张家屯就俺一个修仙的,俺对不住你们啊!” 哭着哭着。 张大牛站起身,拿起那把早已卷刃的砍柴刀,颤抖着指向宋定,又颤抖着开口。 “张家屯张大牛,请宋长老——赴死。” “……” “……” “……” 宋定一时间怔住了。 他嘴角缓缓上扬,直至咧到耳根后:“老夫修炼多年,早已忘记上一次大笑是什么时候。张大牛,老夫得谢谢你,给老夫平静且无趣的漫长寿元里,增添了一丝有趣的回忆。” 张大牛也跟着笑了:“宋长老,俺日恁娘,俺日恁祖宗十八代!” 宋定笑容渐敛。 他修炼至今一千四百载,父母、族人甚至子嗣,都没能敌得过岁月。 他甚至早已忘记血脉亲人的模样。 可听到张大牛的辱骂,还是忍不住冰冷道:“老夫会下令,将所有从张家屯嫁出去的女子及其夫家、血脉,全部捉至养畜原。包括你们张家屯的坟山,老夫也会派人挫骨扬灰。” 张大牛身体巨震,本就血红的眼睛更红了,挥着砍柴刀就冲向了宋定。 “可笑的蝼蚁。” 宋定抬起手指,隔空点向张大牛,后者身体陡然一颤,而后缓缓摔倒在地,大口喘息道:“俺要死了!” “……” 回应张大牛的,是宋定那恐惧的声音:“是谁!!!” “啪嗒” 宋定的整条右臂,坠落在地。 “哎。” 一道叹息声响起:“宋长老,你难道没听到张道友的话么?他请你赴死啊。” 黑暗中。 一位少年缓缓走出。 宋定瞳孔一缩:“是你……孙来新收的凡人弟子李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