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日早朝，也是三月的第一次大朝，芝麻大的京官都可以上朝言事，将近一千个京官顿时把朝堂挤得跟果酱似的。 早朝一开始，蹇义果然向永乐提出辞去首辅的申请。永乐还未批准蹇义的辞职，都察院的一帮御史已经等不及了，开始集中火力弹劾起蹇义自任首辅以来，国库空虚、毫无建树、尸位素餐…… 营国公郭英于是当起了和事老，顺便也夹带了私货：“各位御史大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只是这两年内战消耗实在太大，难为了蹇首辅。不过，如果以夏尚书为首辅，锐意进取，也许会让国库很快充盈起来，朝廷也可以给大家发银子。” 营国公以国丈之尊、武将之首一发言，文臣武将们都不断点头附和。 永乐淡淡说道：“夏吉虽然善于理财，不过还是太年轻了些，资质尚浅，历练不足。” 郭英马上说道：“陛下当初开拓辽东都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夏吉虽然年轻，但是跟陛下在辽东也历练了两、三年，在陛下耳提面命之下，深懂理财之道。” 郭英现在越来越倚老卖老，动不动拿永乐当年的事情来教训永乐，这让永乐很是不爽。 永乐问道：“营国公，如果按你这么说，明月皇后、曹贵妃都跟朕学过理财，要不，朕从她们中间挑一个做首辅，再挑一个做户部尚书？” “这……陛下……”郭英一时语塞。 其他大臣们面面相觑，没想到皇帝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深。 这些大臣早就知道了，永乐在南洋就是让那个当年在秦淮河招摇过市的贱商沈庄当什么内阁总理大臣，也就是宰相，又让母仪天下的皇后兼管户部，充当尚书。 可是就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让永乐皇帝说得振振有词，还不好反驳！ “陛下，太祖曾立下规矩，严禁后宫干政。” 正当郭英这个武夫丢盔弃甲，要对永乐投降的时候，左都御史方孝孺终于走出来了。 最近方孝孺一直在上蹿下跳。 永乐有新对策，他也及时调整新思路。 继立皇后、争国本失败之后，他又动了换首辅的心思。反正这个蹇义真的是个憨憨，随便吓唬两句就能让他就范。 不过方孝孺很狡猾，知道皇帝现在对他很有成见，不会再让他回到首辅位置上、掌控朝堂。 于是他又换了个思路，和其他心腹商量一番，准备力推永乐原来的秘书夏吉为首辅，自己继续在幕后指挥。 今天，方孝孺不出口则已，一出口就是王炸，抬出文盲皇帝朱元璋钦定的祖制，让永乐顿时感到有一种泰山压顶的窒息感。 永乐瞟了方孝孺一眼，知道最近煽动朝堂的正主出来了，还是自己原来悉心培养的下属，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再拍死对方。 他努力压制心中的不满，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方御史说的对，用女人不对，那沈庄也是聚财高手，还是夏吉的师父，用沈庄总可以吧？” 方孝孺又正色道：“沈庄乃商贾出身，也不能入朝为官。” 永乐有些不悦起来，问道：“那我问你，沈庄和你一样，都在辽东都主持过沈阳城的政务，政绩比你还好，那他是什么？” 方孝孺答道：“回陛下，我们都是临时当差，协助王府处理日常杂务，朝廷并没有下正式文书。” 永乐又问道：“那沈庄担任沈阳中护卫指挥同知呢？” 方孝孺答道：“那是武将，也不能参政。” 永乐又问道：“那中山王徐达为什么能够担任本朝右丞相呢？” 方孝孺答道：“那是太祖一时冲动，后来太祖也予以更正了。” 永乐说道：“那朕现在也冲动一下，不仅要让沈正当户部尚书，还要当这个首辅。” 方孝孺毫不退让，说道：“陛下虽然英明神武，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为了大明江山稳固秋，为了维护陛下一世英明，臣愿意以死相谏。” 方孝孺现在是彻底豁出去了。 曾经在辽东亲密合作的君臣，如今在应天朝堂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很快就到了撕破脸的程度。 但是方孝孺只知道永乐的狡猾，低估了永乐的霸道。永乐既可以给人以春天般的温暖，也可以给以秋风扫落叶的残酷。 只听永乐说道： “好吧。方孝孺，你口口声声称祖制不可违，动不动抬出太祖皇帝来压制朕。那好，朕今天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用太祖的方法收拾你。” “来啊，方孝孺在大殿之上公然冲撞朕，冒犯龙威，廷杖三十。” 大家没想到，永乐又没按套路出牌，竟然想到用惨无人道的廷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深，难道他就不怕天下人骂他是暴君？ 随着御前侍卫挥舞廷杖，被扒下裤子的方孝孺不停惨叫：“啊！啊！啊！……” 百官看得心惊肉跳，永乐却像没事似的走下金銮殿，对着百官问道：“好一个武死战，文死谏。你们还有谁愿意死谏的？” 好一个又暴力又变态的皇帝！根本不把文人风骨放在眼里，也不惧人世间任何骂名! 但是大明臣子好像都有铮铮铁骨，哗啦啦地跪下一大片。 “臣吏部尚书练子宁愿意以死相谏！” “臣兵部尚书黄观愿意以死相谏！” “臣工部尚书陈迪愿意以死相谏！” “臣右都御史陈英愿意以死相谏！” “……” 永乐本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不一会儿，朝堂之上竟然有一大半大臣跪在地上争着领廷杖，其中包括营国公郭英、首辅蹇义和户部尚书夏吉。 这场景和历史上是何曾相似！ “好！好！好！大家拼着被当廷杖死的危险，也要落个诤臣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都是骨鲠之臣，朝廷之幸！” 见到朝臣们争着领死，永乐先是怒极反笑起来。 他在大臣们身边踱来踱去，在大臣们身边嗅来嗅去。 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而已，永乐就想到了对策。 他先是把郭英扶了起来，说道：“我的舅舅，营国公，您老人家年纪大了，朕把您给打死了，留个昏君名声倒无所谓。燮儿尚且年幼，到时候要谁来辅佐他？” 郭英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儿，老郭家的长远富贵后面还要靠这个外孙哩。 他不禁犹豫起来，嘴里嚅嚅道：“陛下……” 永乐也懒得听他解释，轻轻一招手，两个御前侍卫赶紧将倚老卖老的郭英给连架带拖给弄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