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老巴和少爷面前的，是一位面容刚毅的青年，气息隐匿得很好，可即便是个眼睛正常的人，看见对方那被肌肉撑得紧绷的衣服，就知道对方不是个好惹的人。 好在，老巴和少爷本就没有恶意，如今便多了几分底气。 尤其还是见到对方是个熟人，更放下心来。 “是这样的” 见老巴还有没有缓过神来，少爷将老巴买到钥匙的经过，和对方一一说了。 零零恭听到后，回身看了眼坐于床铺之上的皇上，见对方微微颔首，便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说吧。” 老巴愣愣点了下头，此时再看这豪华的客房，尤其是看着坐在床上那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实上，在两人到来之前，皇上就发觉自己的房间被人光顾过，这才找来了零零恭准备让他追查一下，可没想到零零恭还没有行动，‘凶手’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不过这并没能引起皇上的恶感，反倒是让他看这两人更喜爱了。 寻常人若是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估计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吃下这个闷亏，但也仅此而已，很少有人会选择将这件事情说清。 因为这本就是一件很难说清的事情，若是再遇上脾气爆一点的房客，在知道自己的房间被人进来过，多半还要起口角之争。 两人能来，就已经证明了二人的品德，而少爷刚才将事情重新叙述一遍，更是说明了对方，并非姑息养奸之人。 这样的人或许并不适合六扇门的环境，但六扇门如今却最需要这种人的出现。 “事情我大致已经了解了。”皇上点点头，又看向了一旁的零零恭：“阿恭，就由你去一趟，将那贼人给抓回来。” “是。” 零零恭抱拳，而后没半点犹豫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房间中就只剩下皇上还有老巴、少爷三人。 相较于后者有些坐立难安，皇上却是在饶有兴致地打量二人，时不时还与二人闲谈几句，而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 只是稍一打开，却好似没抓稳一般，里面的散碎金银洒落了一地。 下意识的，老巴和少爷就要帮忙，皇上也没有拒绝，自己也弯腰捡了起来。 有了两人帮忙，金银很快就全都找了回来。 皇上先是从少爷的手中接过一块块金银，可等到了老巴那里，却只捡了几枚成块的，余下的散碎银两，没有去拿。 见老巴有些疑惑，皇上笑了笑：“这位少侠不是被那贼人诓骗了银钱，怎么说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些责任，这些钱，便算做是我的一点小小补偿了。” 老巴听到这话，不免咽了口口水。 感受着手心中的重量，更是被土豪给折服了。 他的手不算小了，这一把的银子，即便对方将成块的收了回去，可余下的散碎银子，少说也有十五两重。 这么一笔钱，都够他们白马城的百姓，舒舒服服的生活两年了。 还是不需要出去劳作的那种。 就这么给他们了？ 老巴不免有些心动，少爷虽然也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这让皇上也有些意外，但眼眸中对其的赞赏更甚了，“我听你刚才说，要去中原腹地寻找机遇，这一路少说也有七八千里，而且与这大漠黄沙中的规则不同，到了中原，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此话一出，少爷也犹豫了，但最终还是摇头拒绝，只言说等歹人抓捕归来，能将老巴被骗的钱财归还便已心满意足，而后似是担心皇上丢出更有诱惑力的条件。 少爷又与老巴向皇上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他们走了。” 等到两人明显离开，虚空中陡然出现一道声响。 “是啊，用话本小说当中的话来说，逃也似的离开了。”皇上笑笑，将钱袋放在掌心中掂了掂，重量没变，对二人更是满意至极。 从二人到来，他就突发奇想，想要进一步测试一下两人的品性。 所以才调走了他身边的护卫，又故意钱财外露，可无论是老巴还是少爷，都没有因贪念而动手。 之后，他又故意将钱袋中的银钱洒落一地，以老巴少爷的眼力，多半能够看出他只是一个稍微有些内力的普通人，凭二人的能力，想要偷偷藏匿一些银两，他也未必能够发现。 可二人都没有这么做，并非不想，更像是淳朴得不知道还能这么做。 再然后，他又主动提出补偿，老巴虽有意动，但更多还是犹豫，少爷亦是如此，但最终两人都选择了拒绝。 若是平常时候，这二人能够做出如此选择，已经是实属不易。 更不用说二人现在还是急用钱的情况下，仍能够坚守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这样的人，才是难能可贵。 “他们要是到了京城，估计少不了受挫。”虚空之中又是一道声音传来，语气很是戏谑。 他这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京城，身为大明的政治中枢，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奸诈狡猾的人聚在一起的产物。 这样的地方，不懂得圆滑做事、和光同尘的人，只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苏少侠不是就过得很不错嘛。” 皇上显然不认同那声音的话。 而听到这话，虚空中的霍休也忍不住眼角微微一抽，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不敢置信：“你觉得他们能一样？” 究竟是什么样的滤镜，才能让皇上将那样一个混蛋，和老巴少爷这种至纯质朴之人归为一类？ 苏木在京城的确没有太多受挫。 可也要想想这货都做了什么。 先是勾搭上了诸葛正我，再是西厂督主，之后更是连华太师这个文官头子也勾搭上了。 可以说在京城中，只要脑子没有毛病，就轻易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可老巴少爷呢？ 这两个可一点背景都没有。 “会有的都会有的。” 皇上笑了笑，没有多说，可霍休却明白了。 这与智力无关，而是管理者都明白的一个道理。 便如霍休，掌管青衣楼当真是掌管青衣楼的所有人？ 并不见得。 甚至霍休可以肯定，青衣楼之中，九成九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既然如此，他是如何管理的？ 答案其实很简单，管理几个人就好了。 只要确保几个人的忠心，辐射向下，向他忠心的人，同样也会找寻对其忠心的人帮忙管理，以此类推。 这就是他掌管青衣楼的诀窍。 皇上治理天下同样是这个道理，所有能够站在朝堂上的人，不管心中所想，表面上都是对皇上忠心的人，只要确保了这些人的忠心，命令下达能够如实完成，天下便安稳了。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一个基础治理框架。 实际上肯定是要比这复杂的多。 而现如今，皇上便是要将朝堂上的这一套，搬到六大特殊部门之中。 苏木便是一根线头。 老巴和少爷便是年轻一代中，与其交织的第二第三根。 零零恭的效率很高，不多时，卖给老巴钥匙的人就被抓了回来，稍加审问过后，一切便都清晰明了了。 相较于那些找茬碰瓷的，这人明显掌握了一种新型犯罪，也就是稍稍动了点脑子的犯罪手法。 其流程，首先是提前准备，这一点并不复杂，只要配几把上等房的钥匙，再摸清这些客房中客人的行动规律即可。 而后便是找冤大头了。 目标要选那种看起来有点小聪明，但又不是特别聪明的目标，有急切住房需求更好。 接着便是老巴遇到的那一套流程了。 上前搭话，廉价的上等房，同意看房这一步要表现得不耐烦，方便后续催促更为合理，接着趁房主外出，带冤大头看房，继而收钱走人。 至于后续会不会被找麻烦这他并不担心。 来财神客栈，且住得起上等房，基本上都是有身份的人。 而有身份的人，脾气往往都不太好。 如果发现有人进入到自己的房间，肯定会不由分说的叫侍卫将其拿下，任由对方如何解释，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将人打一顿放了，而即便是那人将自己供出来，可他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了，短时间内麻烦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而有身份的人，往往都有着自己的家业，来财神客栈消遣几天可以，但肯定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 到时候等人一走，他也就彻底安全了。 至于那倒霉的冤大头，就更不可能留下了，土豪富商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才离开，而连住上等房都需要捡便宜的人，显然生活不会太过富裕。 这样的人，仅仅只是赚取活下来的银钱，就已经要日夜拼搏了，又怎么可能把时间都浪费在他的身上。 听完这歹人讲述的犯罪流程，皇上也沉默了。 不由得感叹一个聪明人走上了弯路，不过他也没打算原谅这人，将对方骗来的钱财取走后，便交给了霍休。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黄昏。 天空中一轮明月高高悬挂。 一架庞大的六轮马车，压着深深的车轮印，驶入财神客栈。 其后，才是一队姗姗来迟的捕头。 “大人，我们怎么办？” 马背上，朱三看着驶入客栈的马车，下意识偏头询问了铁无情。 显然，他也知道财神客栈的规矩。 “先住店。” 铁无情阴沉着脸，带着众捕快走了进去。 大堂中，夜晚也没能完全冲散热闹的气氛。 尽管大声吵闹的人少了，可在大堂吃饭的人还有不少。 听到客栈大门被推开，众人纷纷看去，就见一个笑容满面，看起来就财大气粗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来两间房。” 走到柜台处，金不二取出一锭黄金，放在了上面。 柜台后的伙计却是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客人，上等房和中等房都卖出去了，下等房倒是有两个退房的，通铺也有一间还有七八个位置，您看” “那就两间下等房，我全要了。” 金不二财大气粗，却也是个江湖人，不拘小节。 伙计闻言， 便要将钥匙递过去。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道破空声响起。 金不二去接钥匙的手瞬间缩了回来，店小二也是手一抖，与一柄飞刀擦着过去。 “叮——” “笃——” 接连两道声响回荡在众人耳畔。 一道清脆，一道沉闷。 再看那店小二递出的钥匙，此刻诡异的挂在了柜台旁，通向三楼的楼梯上，由一柄明亮的飞刀承载。 这时，大门再次传来了嘎吱声，以铁无情为首的捕快走了进来。 “这最后两间房，依我看还是让给有公务在身的捕快，才更为合适。” “铁大人言之有理，不过两间房，九位捕头分，怕是也不够吧？”金不二笑了笑，也不见太过明显的动作，便有一道银光从他的指尖飞出，将悬挂在上的其中一柄钥匙击落。 “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下等房在下只要一间，而余下通铺的七八个位置，也由在下付钱，几位大人安心住下便是。” 听到这话，便是铁无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伸手轻轻一扯，便见钉在二楼与三楼楼梯之间的飞刀，卷着钥匙，飞快退了回来。 原来在那飞刀的末尾，还连着一根细不可察的透明丝线。 这一个小插曲，对客栈内吃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算什么，很快就将其忽略，而后又看了眼外面愈发暗沉的天色，草草地吃完了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唯独角落中的一桌客人，目光打量着叫了一桌饭菜送到房间的金不二，便有两个年轻人从饭桌上离开。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后院，只依稀见到了几个进入下等房、戴着面具的身影，而后便是停在后院视野最开阔位置处的六轮大马车。 “六轮大马车财神客栈少爷你说这里面的会不会就是白玉观音？” 老巴有些好奇开口。 他们两个原本是打算直接前往中原，可却因牵扯到了张家灭门惨案中，才成了通缉犯，为证明清白，这才是来到了财神客栈。 如今赃物很有可能就在眼前，饶是少爷也难掩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