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站在客房门前,本想推门进去,但他刚伸出手,想是想到什么,又迅速将手收了回去,然后就见田秀双手拢袖站在门外沉声道:“不知在下能否进去?” “卿啊,请进来吧!”房间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田秀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推门进了房间,狭窄昏暗的房间中,一个穿着皂色宫装的女子已然等候多时。 “殿下!” 田秀拱手揖拜。 “卿,你瘦了!” 武成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田秀一怔。 这算是什么?套近乎嘛? 田秀不动声色的跪坐到武成后对面,道:“殿下比起数年前,倒是风采依旧。” 这话也不全是客套,武成后跟从前相比,确实没有见老,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脸上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这点倒挺吸引人的。 “风采依旧?”武成后用手摸着自己的俏脸,惆怅道:“我倒觉得自己这几年越发的憔悴了。” “殿下何出此言?”田秀故作惊讶。 武成后抬起一双勾人的杏眼瞪了田秀一眼:“卿,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田秀被这一怼,顿时没了脾气。 他也确实有点太作了,武成后近几年过的不好,此事尽人皆知。 自燕武成王驾崩,燕王文继位,武成后这个嫡母的日子就一直不好过。燕王文本来也不是武成后的亲生儿子,又怎么可能多孝顺她? 何况武成后比燕王文还要小上十岁,对方又怎么可能孝顺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 燕王文继位后,武成后就被迁徙到了蓟城外的一处别宫,说是让太后颐养天年。 其实这种所谓的颐养天年,不过是一种变相软禁。 当然了,武成后毕竟是赵王的姐姐,又是燕王名义上的母亲,所以燕王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要武成后不接见外臣,她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哪怕偶尔出城到外面散心都不会有人阻拦。 但是燕王对武成后也就仅限于此了,别宫除了奴仆、护卫没有任何人,武成后想找个人说话都很难。以前武成后还有些姐妹能说话,燕王文继位后将这些年轻的都收入自己宫中,老的则都杀了殉葬。而且燕王文基本上一年也不会到别宫去拜见一次太后,所以说武成后在燕王驾崩后的日子里,过的可以说相当凄苦。 对于武成后的遭遇,田秀、赵王都知道,但他们也无奈何。 他们能怎么办?难道向燕王问责?人家燕王又没囚禁太后,连软禁都算不上,甚至该给的吃喝用度一样不少都给了,你责什么? 至于说出兵问罪,更不可能,燕王又没有弑母,再说,难道赵国要为了一个女人跟燕国打一仗?这可能吗? 为女人打仗这种事,放在春秋战国是不可能的。 即便有,也多半是为了某种政治目的,没哪个统治者会真的为了一个女人去打一仗,再昏庸的君王都不会这么蠢。 “殿下,我对于您的遭遇深感同情!” 田秀微微弯腰,做出致歉之状。 “你觉得我需要你这种无关痛痒的同情么?” 武成后对田秀的好意并不领情。 她也的确不需要这种无关紧要的同情,她需要的是更实质的帮助。 田秀自然也明白武成后的意思,立马说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燕王驾崩,储位空虚,孤希望卿能助孤一臂之力!” 武成后压低声音说道,连称谓都变了。 原本她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接,但是现在形势所迫,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 燕王之位如今还悬着,大家都有机会上去,如果她不趁这个机会扶持一个“自己人”上去,等到新王继位,她这个前前朝的王后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燕王文名义上还是他儿子呢对他怎么样?更别说是燕王文的儿子甚至是其余公子继位了,那时她的日子,恐怕还不如现在。 此时武成后若不抓住时机运作一番,等新王继位可就再没机会了。 “殿下,你也想在新王的人选上插一杠子吗?可是你没有儿子!” 田秀这话说的不错,武成后虽说身份高贵是燕国太后,但她吃亏在没儿子,就算扶持了新王继位,也没她什么事。 难不成这女人还想效仿武则天自己当燕王? 别搞笑了,这时代女人以太后身份干政还行,想自己从幕后走到台前直接称王,完全就是白日做梦。 “我确实没有儿子,但是若是卿肯帮我,总归是有办法让我脱困的! 帮帮我,好吗?” 武成后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将一只玉白的手搭上了田秀的手。 田秀立即将手收回,并和武成后的手保持了一段距离,道:“殿下,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那么神!” 不知怎么,田秀感觉武成后似乎变了,变得工于心机权术了,以前她是个挺单纯的女人,哪像现在这么多心思。 “卿不肯帮我?”武成后有些懊恼。 “不是我不肯帮,是殿下真的太看得起我了!燕王还有五个儿子,就算我再神能随便扶持一个新公子上位,新公子继位也只能尊奉您为太王后,您要想借机干政,效仿君王后和宣太后,是根本不可能的。” 田秀又不是上帝,怎么可能随心所欲? 就像他说的,即便他真能像上帝那样扶持一个他看着顺眼的公子上位,这人也不可能给武成后什么好脸色。 起码燕王文一脉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你又跟我们家没血缘关系,我们凭什么对你好? 你说以孝治天下,那我爹怎么对你的,我就怎么对你,这就叫有样学样。 “卿,连你都不肯帮我……”武成后说着竟然掩面痛哭。 哭哭哭,一个两个的都来哭,真是烦死了! “殿下,你能不能别哭了?”田秀好心的把自己的手帕递给武成后。 “呜呜呜……”武成后并不伸手去接,反而借着嘤嘤抽泣。 “殿下,你能不能别哭了?”田秀一脸惶恐的看了一眼窗外,道:“你个妇人在这哭哭啼啼,被外面的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殿下你别哭了好吗?” 武成后闻言,还特意用语光瞥了田秀一眼,接着哭的更加伤心。 “好啦!怕了你了!”田秀不耐烦的把手绢强硬的扔到武成后手里,说道:“我帮你!” “真的?”武成后瞬间不哭了,反而用一种清澈的眼神看着他。 “君子一言!”田秀又像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伸出一只手掌做出承诺的样子。 “驷马难追!”这一次武成后还伸手跟田秀的手碰了一下。 只是两只手掌碰在一起,武成后立马羞涩的将手收了回去。 田秀顿时有点无语,大姐你害羞什么? 你也几千岁的人了,成熟一点好么? “殿下,不过我们丑话说前头啊!这件事情我只能尽力去运作,我可不保准一定成功!” 做事情就是这样,不能把话说满,否则装逼一时爽,脸被打的啪啪响。 “没关系啦!卿愿帮我,人家就很开心了!” 武成后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笑起来倒是挺像赵媛的。 也不知道赵媛怎么样了,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一时间田秀将眼前的殿下和赵媛联想到了一起。 “卿,你怎么了?”武成后见田秀眼神突然黯淡,觉得很是奇怪。 “没什么!殿下,你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由我来运筹,该怎么做到时候我会派人去联系你。” 田秀不敢去看武成后的脸了,因为越看,越觉得她像赵媛。 倘若有一天自己不幸死了,赵媛也像现在这样去求另一个男人帮忙,田秀不敢想象这种场面。 武成后本来都打算起身离开,但看着田秀落寞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卿,你究竟是怎么了?说话啊!万一我能帮你呢?” “烦死了!”田秀捂住了两只耳朵,将身子撇到了一边:“你这女人麻烦的要死,我都答应要帮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武成后不明白,都说女人翻脸如翻书,怎么男人翻脸也这么快? 刚才田秀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她烦了? “卿,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走了!” 武成后也不愿自讨没趣,站起身走到门口。 “殿下,抱歉,刚才我不该对你发火的,请你原谅。”田秀坐在原地,低着头说道:“只看到殿下的眼神,我总会想起媛儿,请您原谅。” 一提起赵媛,武成后立马转过了身子,重新跪坐到田秀对面,说道:“卿,你还念着她么?” “当然!”田秀点了点头,赵媛是他穿越来的第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惦记呢? “卿,我其实刚才就想问你,不是有传言说你从赵国叛逃到秦国了,这是不是假的?” “殿下何出此言?”田秀警惕的看着这女人。 “别用这眼神看我,是我猜的。”武成后顿了一顿,道:“但我想我说的应该不错!” “殿下,这话就让在下有点高深莫测了。” “卿不必装了,若你真的叛逃到秦国,必定已经恶了赵国的一切,俗话说恨屋及屋,你刚才又怎会答应帮我?更何况你这样念着阿姐,又怎可能会叛逃呢?” 在后宫过了这么些年,武成后又怎么可能是那种傻白甜? 对事物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她还是相当敏锐的。 “殿下,你太容易相信人了,难道我就不能是假装的?”田秀还想极力掩饰一下。 武成后笃定的说道:“别的都能掩饰,但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从你的眼神里能看出,你对阿姐的爱意,绝对不是虚假的,这是刻在你的骨髓中的。” 田秀抬起眼皮看向武成后,冷声道:“殿下,女人有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 说着,田秀缓缓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武成后明显被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卿,不必吓唬我!你不会对我怎么样!” “殿下这么笃定吗?” “当然!我刚才说了恨屋及乌,但同样也能爱屋及乌,你深爱阿姐,是断断不会伤害我的!” 田秀将手从剑柄上放下,沉声说道:“殿下,今日的话,你断不肯对第三人提起,否则秀死无葬身之地矣!” 有时候事情一旦说开了,就没必要再装下去。 越是装下去,反倒容易把事情搞砸。 “所以卿是承认我刚才说的没错了?” “算是吧!”田秀点了点头。 武成后也跟着点了点头:“卿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殿下,你放心吧!如果这次事不成,我会设法把你带离燕国!等你回来赵国还能再找个好人嫁了,也不必在燕国守活寡了。” 这算是对武成后保守秘密的交换,或者说给武成后点念想。 不然万一事情办砸了,这女人一气之下将田秀身份公之于众,那可是大麻烦。 “卿,你放心好了,就算事情没有做成,我也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的。你将我想的太低了!” 武成后这一句话就让田秀刮目相看。 原本她以为这女人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没想到她居然这样敦厚。 不管她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或者单纯是出于情势所迫。 但田秀对这女人的好感度还是上升了不少。 “殿下,刚才我说这话只是为了稳住你,但我现在向你保证,万一事情办砸了,就算豁出性命,我也必定保殿下离开燕国。” “为什么?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你是她的妹妹吧!”田秀微笑着说道。 “就只因为这个吗?”武成后神情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不久后,武成后从馆驿出来,坐上停在后门的犊车,武成后回到宫中。 这一次来见田秀,武成后仅带了一个车夫,连护卫婢女都没带。 大概是因为出生于赵国,从小习武,养成了这种彪悍之气。 若是换齐燕的公主,必定没有这种胆量。 武成后走了之后,天已经黑下,田秀再次回到房间,提起桌上的毛笔,沾了些墨水后,田秀琢磨着该如何下笔,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我不用吃晚餐了,不饿!” “少君,我不是来叫您吃晚餐的,又有客人来了!” “不见了,这次谁来都不见了!” “是!” 展下去后面一会,田秀正埋头写信,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熟悉的人走进房间: “武安君,你这人好大派头啊!连老夫都不见了?” 田秀闻言抬头看去吃惊道:“虞君?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