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五十年纪的妇人手中拿着一把菜刀,站在门框中狠狠瞪着陈老汉。 而看到那柄菜刀的瞬间,沐英一步便挡在朱标身前。 周围的林间也发出了阵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只不过朱标却是不以为意。 那妇人挽起的袖子上还沾着点点面粉,显然是刚刚还在灶台上忙活。 虽说此时一脸的凶神恶煞,可也绝没有要动刀赶人的意思。 “婶子,我几人冒昧叨扰。” “只是晚辈父亲与陈老叔当年同在一军,晚辈想听听当年军中之事。” 朱标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 “我们在河上做工也发了饷银,婶子要是不嫌弃,看能不能管我们一顿饭食。” 见朱标打算上前,沐英忙接过那银子,冲那老妇走了过去。 只是见朱标仪表堂堂,虽一身布衣,却也是贵气逼人。 和平日里那些满嘴脏话,动不动就骂娘的乡里之人截然不同。 再加上朱标嘴甜如蜜。 此时更是一口一个婶子叫着,那妇人也是生不起气来。 待沐英将银子递到跟前,老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扯那胡话!” “既然你爹是军中老人,也杀过鞑子,俺家管你吃喝都成,要什么银子!” “等着,婶子给你杀鸡吃!” “多谢婶子。” 见自家婆娘竟如此好说话,饶是陈老汉也有几分诧异。 不过虚荣心作祟。 他还是挺直腰杆,冲朱标几人朗声说道: “俺家俺老汉做主,都踏踏实实坐着!” 待几人在院中落座,朱标看向陈老汉率先问道: “老叔,咱庄子上有多少前线老兵?” “十几个吧,活着的还有十几个!” 陈老汉嘬了一小口酒,淡淡说道: “当年从军的百十号人,前线战死了大半。侥幸活下来的也落了一身病,回来第一年就走了七七八八。” “第一年竟走了这么多?” 朱标是知道前线受创的将士大多不能长命百岁。 可第一年便病死大半的情况,朱标也属实没有想到。 “老叔,前线兵卒旧疾复发,官府不管吗?” “怎么管?” 陈老汉瞥了朱标一眼,随意说道: “能活着回来便是万幸,能死在家里便是祖上积德,还想让官府怎么管?” “再说了,官府对俺们这些老兵算是好的了。” “战死的弟兄,朝廷发有抚恤。” “活着的兄弟也有不少银子,加上在军中时攒下来的军饷,买几分田地是没问题,这样也能保住一家吃喝。” “要是这样俺们还不知足,还让官府给俺们治病,那俺们还算是人吗!” 尽管陈老汉嘴上这么说。 但朱标还是觉得,朝廷对老兵的照顾依旧有些不到位。 接下来。 大明国力逐渐强盛之后,还有不少仗要打。 总不能明军士卒从前线退下来,一年之内便病死大半吧。 “老叔,若是医馆给前线老兵看病不收钱,会不会好些?” “胡话!哪有看病不花钱的!” “晚辈好像听说,京城好几个世家带头,打算在各府建些医馆,免费给前线老兵瞧病。” 朱标看了眼詹同,笑着问道: “詹叔,我没记错吧。” “公子没记错,确有此事。”詹同不敢犹豫,连忙应了下来。 “老叔,若是看病不花钱,前线退下来的老兵应该都愿意治病吧。” “这又是胡话,谁不想好好活着。” 朱标失笑一声,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属实好笑。 徐达、汤和,军中不少将帅,甚至还包括老朱。 他们或许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病死榻上。 只不过他们都是身居高位,家有资产,子孙后辈无忧。 可对于普通士卒来说,今年种的地便是明年的口粮。 不少士卒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都是一家的顶梁柱。 这些人谁不想多活几天,多干些活,给家里子女多存些粮食。 想明白后,朱标看向谢全,沉声道: “谢兄,太子亲征,你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嗯?” 谢全微微愣了一下。 先前在开封府时,朱标不让自己言说国战弊端。 怎的现在还有百姓在场,朱标却有意让自己开口。 尽管心中不解,但谢全还是开口说道: “不错,在下以为大兴国战多有不妥。” “我大明乃天朝上国,当怀柔四方” “咚~” 不等谢全说完,陈老汉一脚踹出,直接将谢全从凳子上踹到了地上。 见此情形,朱标顺势起身,默默后退了几步。 “怀柔,怎么个怀柔法!” “你知不知道当年鞑子是如何屠杀咱们百姓!” “那些个鞑子把百姓聚集到一起,要么斩首,要么就地掩埋。他们就为了来年能种牧草,养马养牛。” “鞑子拿着刀都冲到你家门口了,你个王八蛋还说什么怀柔!” “乡野之见!” 谢全冷哼一声,快速起身冲陈老汉说道: “现如今元人已然被赶出中原,可太子却举全国之力,远征大漠。此举不是劳民伤财?此举不是穷兵黩武!” “放你娘的狗臭屁!” 陈老汉拿起脚边凳子,朝着谢全狠狠砸了过去。 “鞑子是逃回了草原,可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现在不会,将来就不会?” “过个百十年,他们会不会再拿着刀冲到你家门口!” “这” 尽管陈老汉满嘴脏话,时不时还要动手。 可终究是话粗理不粗。 现如今大明武备昌盛,元庭自不敢轻举妄动。 可谁又能保证百十年后,大明依旧武备昌盛? 谁又能保证,百十年后,元庭不会兴兵南下。 如此说来,朱标执意踏碎元庭,倒不算是穷兵黩武。 “纵然如此!” 谢全也有几分书生的骄傲,他也不想被陈老汉一个老兵驳倒,尤其是当着朱标的面。 顿了下后,继续冲陈老汉高声说道: “劳民伤财,穷兵黩武,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就以此次为例。” “河南官员并未将灾情上报朝廷,你可知为何?” “俺不知道” 见陈老汉说着便要冲上来。 谢全忙后退躲闪几步,继续道: “并未上报,乃是各级官员想着朝廷为国战忧心,国库、各地粮仓都需先供给国战,这才没有上报。” “若官员上报,朝廷无法赈济,岂不有损朝廷威严?” “若朝廷救济,致使前线粮草吃紧,岂不置太子殿下于险地?” “换言之,若此时并非国战之时,河南有灾,朝廷赈济。” “如今河事早已完工,百姓也能多得些救济!” “放你娘的蛋!” 陈老汉再次拿起一把椅子朝谢全抡了过去。 谢全后背吃力,一个趔趄还未摔倒。 可陈老汉欺身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随即压在他身上,双手握拳朝着谢全的面门狠狠砸了下去。 “谁他娘的能想到太子亲征的时候,黄河河水泛滥!” “照你这么说,元兵鞑子打过来,咱们担心天灾就不迎战了?” “还有!” “河南有灾,凭啥只想着让朝廷救济!” “如今不是挺好?” “受灾百姓都得安置,堤坝也在施工。” “你个王八蛋还有啥不满足的!” “你凭啥怪到太子头上,凭啥怪罪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