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案桌后,刘和、刘保儿便也追了出去。 当朱标踏足武英殿。 发现此时的老朱眉头微皱,似有些吃力般,用笔指着书册,一字一句认真阅读。 也是听到了自己进殿发出的动静。 老朱专注之下,这才想起饮茶。 可这饮茶的须臾功夫,老朱的视线却依旧不舍得离开书册半分。 见此情形。 朱标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暖流来。 若不是为了他。 马上定国的老朱,又怎会对书册如此爱不释手。 依照老朱的性子。 盯着书册看一天,恐怕不比攻下一座坚城更加容易。 “去!给咱添杯浓茶。” 见老朱头也不抬,沉声吩咐道。 朱标缓步上前,轻声说道: “爹,夜深了,该歇着了。” “嗯?” 老朱猛的抬头,发现竟是朱标后,脱口问道: “标儿,你咋还没歇着?” “不过你来的正好,你给咱的书册上有些话不妥。” “若人人都是国朝主人,那咱是啥!” “还有这个,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你还要再给咱讲讲。” “还有” 见一本册子被老朱涂涂画画,标记的满满当当的。 甚至册子上没了位置。 老朱便在宣纸上写下疑问,夹在中间。 这份用功刻苦的样子,简直和后世高考冲刺的学子一般无二。 似这般认真的人,从最底层爬至巅峰,也终究是有迹可循。 “爹,宋陆务观(陆游)曾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词义相同。” “原是如此” “那人人都是国朝主人” “这是让百姓自强,不媚上,不欺下,当然这话还有点不合适。” “儿子打算改成,人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不过后续还会更改。” 见老朱指着标记出的地方,还打算继续追问。 朱标轻轻按下老朱手中的书册,温声说道: “爹,夜深了,你该歇着了。” “儿子白天不是说过了吗,您不用太在意这些。” “您只当是和那些士子们随意攀谈即可,谁还敢说你这个朱皇帝的不是?” “话不是这么说的!” 老朱很是认真的摆了摆手,正色说道: “咱没读过几本书,若是讲学之时露怯了,那不就闹笑话了。” “你小子谋划的那么大,咱不能给你添乱不是。” “来来来,你再给咱讲讲!” 见老朱又拿起书册,继续询问。 朱标心头微动,不知怎的却突然哽咽了起来。 莫名之间。 朱标只感觉自己身处一段并不平坦的旅途之中。 漫天黄沙遮蔽前路,旅途崎岖磨破双脚。 就在力竭之时,打算索性一头栽在地上,再也不爬起来的时候。 突然一双大手从旁边揽住自己的胳膊,扶着自己继续前往。 转头望去。 这段崎岖的路上,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自己这位老父亲,一直以他的方式。 极力陪伴着自己,一路前行。 “啧,你这娃怎么突然眼睛尿尿了!” “别给咱整这么一出啊!” 感受着老朱这厚重却又笨拙的父爱。 朱标收敛心中情绪,转而打趣道: “爹,就您这文化水平,想一天学明白也是不可能。” “要您这样能成,那岂不是今天识字,明天就能考状元了?” “行了!非一日之功,该歇就歇着去吧!” “嘿!你这臭小子” 见朱标直接拿过自己手中的书册,竟开始整理起案桌来。 老朱倒也不再坚持。 伸了个懒腰,便在殿内活动着身子。 等朱标收拾好案桌。 老朱微微招手,同朱标一起走向殿外。 夜色清冷,凉风阵阵。 两父子竟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标儿,你这脑袋瓜里怎么啥东西都有。” “先前那三司开创先河倒也罢了。” “现在那本册子里的东西,咱甚至都觉的能够成书成册,开宗立派了。” 纵然老朱是无心发问。 可朱标顿了一下。 还是决定借着那朦胧月光,说出这荒唐之言。 “爹,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我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却有很真实的梦。” “真实的甚至让儿子以为,眼前的所有才是梦境。” “嗯” “梦里几百年后,我中原大地的百姓,曾受外邦屠戮。” “梦中我华夏人民,曾有过懵懂昏聩之时。” “虽然最后终得觉醒,可这苦难却也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而梦中的儿子,对道义、是非,并不是特别在乎。” “梦里的我,好像只在乎金钱。” “所以儿子才这么急切想要” 见朱标表情异常凝重,似是将积压心头许久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这样子甚至像是在回忆一般。 老朱眼眸一转。 随即一巴掌狠狠拍在朱标的后脑壳上。 “臭小子犯癔症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爹,儿子说得是真的” “是真的也不能再说!” 老朱表情陡然严肃,冲着朱标沉声呵斥道: “你给咱记清楚了,老庄那些个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屁话,不准再说!” “你是咱朱重八的儿子,是你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是咱二十年来,看着你一点一点长高,一点一点长大的!” “还有!” “后世之事,谁能预料!” “咱是大明的皇帝,你是咱大明的储君,多少百姓眼睁睁,盼着咱爷俩给他们带来太平盛世。” “咱们爷俩也只需办好眼前的事,让咱大明百姓享受盛世即可。” “至于后世华夏苦难,你我用心规避即可!” “年纪轻轻,给自己那么大包袱干啥!” “对了!你那本册子里不是也说了嘛。” “行可行之事,不虑过往是非!” 呼~ 老朱这浑厚嗓音,搭配那极不耐烦又近似训斥的语气。 朱标反而觉得通透了不少。 用后世的话来说,老朱治好了自己的精神内耗。 轻笑一声后。 朱标感叹老朱的确有成为一代圣人的潜质。 当然。 也感叹自己的眼光 也是看见朱标先是惆怅,后而反笑。 老朱抬腿一脚,直接踹在了朱标屁股上。 “滚滚滚,滚回去歇着去吧!” “爹,那您也早点歇着。” “滚蛋!” 见老朱很是不耐烦的冲自己摆手。 朱标轻笑一声,转身便朝东宫走去。 只不过等朱标刚走。 老朱脸上那不耐烦的神情渐渐消失。 上一秒跳脱的眉眼,此时却愈发凝重了起来。 旋即,老朱冲着一处黑暗,沉声命令道: “蒋瓛,太子的话,你没听到!” “臣没听到!” “查一下,是否有方士曾接近过太子。” “看看民间方士是否有人曾推测出,百年之后,华夏遭逢大难。” “是!” 黑暗中人影闪动,很快便没了声响。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老朱抬眼,凝视皓月。 说句心里话。 他丝毫不怀疑朱标方才所言。 只不过自家儿子所说的场景。 此时这寰宇之内。 恐怕也只有万年不休的日月,能够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