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知府并没有说话,众人都将目光投注在楚留香身上,等着他说下去。 “水坞之事,涉及千灯镇赵家自无疑问,但是否牵扯金陵府则尚无实据。” “而若无法将水坞之事与金陵府联系在一起,远不能称之为成功。” 楚留香大约是看到了严知府脸上自得的神情,补充道:“即便证据充足,以金陵府的权威,自也会针锋相对,绝非短期内能够有定论。” 此言一出,倒是给兴头上的严知府泼了一盆冷水。这些日子他老是做着加官晋爵的美梦,难免对困难考虑不足,此刻想来,确实如此。 自己在朝中有辅相支持,难道刘瘸子身后就没有几个内阁的大学士、三公九卿?真要到了紧要关头,比的还是圣眷、势力! 但他又怎会承认自己的疏失,并没有答话,而是沉稳的捋着胡须。 见严知府的脸色微变,楚留香便知他已经意识到了,于是趁热打铁道:“水坞之中的十余人,仅仅关押了一晚,便被人所害,这其中若无大牢狱卒的配合、若无人泄露消息,断断做不到如此精准!” 这一点与严知府的判断是一致的,但他的重点一直放在口供和人证保护上,当下并没有彻底查清大牢惨案真相的意思。 “大人,水坞之人中王六、福顺二人算是管事的,但毕竟算不上核心人物,就算他们两个也未必接触很多高层次的机密。” “倒不如再加一条路,就是从大牢惨案的真相入手,顺藤摸瓜,将这个链条上的所有人都揪出来,说不定就能抓到赵守正一伙中的核心人物,获得其与官府勾结的罪证。” “即便到时候并没有获得最理想的结果,也能找到制造惨案的真凶,肃清府衙上下,以免大人陷入政敌的攻讦。” 这番话让严知府频频点头,他原本是想以水坞为突破口,但时间上的不确定性太大,大牢之事不可能瞒太久,到时候民情沸腾,自己就不好办了。 “楚留香,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依你之见,彻底查清大牢之事的真相需要多长时间?” 严知府已经认同了楚留香的判断,那就希望快刀斩乱麻,尽快得到一个有利而又合理的结果。 “府台大人,若是交由在下追查,三天时间足矣!”楚留香潇洒的一拱手,自信的答道。 这个答案让严知府有些惊讶,但也很满意,能够为上级迅速解决问题,这才是真正能员干吏!不说结果如何,但就这份信心和豪气,自己手下还无人能及。 “此话当真?”严知府面露微笑,老谋深算的追问了一句,“大堂之上无虚言,你可敢立下军令状!” “府台大人但有所命,在下无不遵从!” 从大牢入手这个思路,说到底楚留香也是存了私心,他总觉得敢于在大牢里下毒,并且所使用的毒药剂量、类型控制的如此之好,绝非常人所能为,必然是个通晓医药的行家里手,这与他的调查方向正好一致。 他的目光突然瞥见了王六、福顺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中一动,拱手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他们两人久在民间,熟悉姑苏的地理人情,若是得其相助,亦能事半功倍!” “我相信他二人一定会全力以赴,将功赎罪!你们说,是不是啊?” 王六、福顺如奉纶音,福至心灵,连连磕头道:“我等愿为大人效力,查出大牢惨案真相,也为无辜死去的弟兄们讨还公道。” 严知府唯一沉吟,便挥了挥手道:“本官允你,但你们二人先将水坞所知之事一一说明,留下口供方可。” 王六、福顺自是喜不自胜,若是借此机会能被知府看中,以后也能当个小吏,有个公家的身份,从此不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因此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他们真正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仅详细了水坞的修建过程、这些船只何时来到,还对于赵守正历次使用船只的详情,以及亲眼目睹了金陵府相关人员前来的情状。 “你确实亲眼目睹金陵府的人员前来,没记错吧?” 这是严知府最关心的事,原本微闭的双目倏然一睁,精光四射。 “大人,记得很清楚!我们兄弟虽然去水坞的时间不久,但已经看到过好几次。来的那个人身形瘦高,身穿着青绿色的官服,胸口好像还画了个像是老虎还是豹子,赵守正亲自陪同他看了停泊在水坞的船只,两人亲热熟络得很。” 按照本朝文武官员的服色规制,青绿色官袍、胸前绣彪,那是六、七品的武官,若是在当地守备军,通常是担任校尉一职。 听起来似乎级别不高,但往往是守备将军的心腹,手中也掌握着一支数百人的精锐,绝对不容小觑。 严知府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些,赵守正能够与金陵守备军的中级将佐谈笑风生,看来两者之间必有勾结。 “那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相貌?”严知府急切的问道。 王六有些犹豫,当时他和福顺站的很远,不仅没听清对方说什么,相貌也模糊的很。 “大人,我看清了!”沉寂了许久的福顺突然开了腔,“我的眼神好,记得那人的模样!” “哦,果真如此?”严知府心中甚是喜悦,想不到看起来木讷的年轻人还有一双利眼,问道,“若是你再看见此人,能够认得出来吗?” 福顺一拍胸脯,说道:“大人放心,那人的双眼略有些大小不一,我保准能认得出!” 这就行了!有这个人证在,到时候将金陵守备军中之人指认出来,看他们如何抵赖! 一旁的典史杨瑾笔走龙蛇,将他们所说的话全数记录下来,偷眼看严知府,发现他红光满面、捻须微笑,便知这位大人的心情极好! 待他将所有审问记录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发现并无错漏,先拿给严知府看完,交给王六、福顺二人画押。 他们两个认识的字不多,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楚留香,楚留香也不推辞,看完之后冲着他俩点点头,两人也就放心画押。 “杨瑾何在?” “小人在!”那位整理好文案的典史恭恭敬敬的答道。 “追查大牢之事,以你为主,由这三位协办,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