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定听得一愣一愣的,深觉自己住进了合欢宫西偏殿之后,世界观就不断的被刷新。 她亲娘荣国夫人说的,教导嬷嬷说的,和宸妃婶婶说的,截然不同。 在心里偷偷对比了一下,嬷嬷们都是自小入宫,说得再多,讲得再好,也没有亲自实践过。 所以她们的那些话,听听就算了,不能放在心上。 至于她亲娘说过那些,也都不能当真。谁让她有记忆开始,就是他们面和心不和的样子。 父亲最喜欢的唐侧妃,就是这副柔弱模样。在她娘面前的时候,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红眼睛。 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回回都能那么巧,被她父亲正好撞见。 说话也从来都只说一半,永远都在解释,永远都在道歉。可每一次都惹得父亲,和她娘不睦。 小的时候她不明白,大了也就看清楚了。父亲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娘的委屈。只是因为不在意,所以一味的偏心唐侧妃。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女人这样” 宁定为自己亲娘不值,嫁错人就算了,还差点将娘家都拖进深渊。 东宫出事之前,她竟还觉得她娘应该以大局为重。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的那个想法,是有多不孝。 季寒苏道,“也不都是这样的” “只是弱者身份用得好了,更能让人同情怜爱,就拿眼前这碟蟹粉酥举例。” “你嫁过去说是王妃,但其实那个九皇子早已成婚,有两人出身最为尊贵,将是你的大敌。” “尚未站稳脚跟之前,必得忍一时之气,和她们打好交道。趁着新婚燕尔,与九皇子还新鲜的时候。” “你和九皇子提出来,想做些大乾的美食,和她们一起享用。两人独处的时候,不停的和九皇子说,鸡要什么样的,鱼要什么样的,羊肉又要什么样的。” “你不知道哪里能弄来这些,要是不够新鲜,就得换一样菜式。蟹粉是你喜欢的,特意从大乾带了一些。装作紧张的样子,小心翼翼着些。” “不停问九皇子,你远道而来,她们两个也没去过大乾,也不知道这做法,两位姐姐能不能吃得惯?” “也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口味,要不要放香料。做的时候还要去厨房盯着,自己也亲手做一样简单的。” “途中还要故意被油烫几下,完事以后,还要很担心的拉着九皇子。用你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依赖的望着他。” “然后忐忑的问,两位姐姐喜欢吗?怎么感觉她们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你做得不够好,不懂他们的规矩?”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九皇子不会觉得是你小题大做,而会觉得这两人架子摆得太大。只要她们两人的态度,有一点不好,就是不给他这个皇子面子。” “她们以为是吃一顿饭,实际上吃的是黄金。要让她们回报多少,就看你能让九皇子对你有多上心。” “不经意的小事,却是潜移默化的东西。这招用得好了,以后只要起了冲突,在九皇子那里,就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其他人在欺负你。” “不过这里面的分寸拿捏,还要等你过去之后见到了人,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这一路上不妨拿其他人练练手,这样等你到了鞑靼王廷,不至于太过生硬,让人一眼就瞧了出来。” 宁定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果然能得宠的,那都不是一般人。能压的其他嫔妃喘不过气,更要有非同一般的手段。 “若不是皇婶和我细说,我都不能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一顿饭的事情,就能写这么多的文章。” “要是有人用这招来对付我,我只怕是被人算计了,也还丝毫不知。” 要是当面说起这些,她还能辩驳几句。可按季寒苏的法子,重点是在背后使劲儿,根本就防不胜防。 季寒苏道,“说了这么多,其实归根究底,也就只有两个字,捧杀而已。” “这一招莫说是在宫里,寻常人家里,也都不会少见。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被继母宠坏了的孩子。” “更别说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有谁又是易与之辈?这一招他们玩的炉火纯青,只是少有人会用到这种小地方而已。” 宁定终于忍不住说道,“有句话,宁定不知该不该问。” 季寒苏笑道,“你只管问,能和你说的,我都会一一说给你听。” 宁定问道,“多谢皇婶,请恕宁定冒昧,皇叔他知道您这些心思吗?” “你说呢?”季寒苏莞尔一笑。 宁定迟疑的道,“皇上如此英明,至少该是知道一些的?” 不然也不会非要她住进来,定是知道,在她这位皇婶这里。能学到些,在别的地方,学不到的东西。 季寒苏不以为然道,“即便一开始没发觉,到现在都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明白。” “更何况由始至终,我也没想过要瞒他。要装一辈子,那得多辛苦,多委屈呀。” 要是赵琚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怎么会毫不避讳,将这些掰开揉碎,一一说给这个便宜侄女儿听。 她又不是傻! 她的人设,从来就不是善解人意,贤良淑德,慈和宽厚。后宫嫔妃书面上该有的美德,在赵琚面前,她一样都没有 “人的心原本就是偏的,如果一定会偏向哪一个人。那么被偏爱的那个人,为何不能是我们。” “你要学的还很多,可惜时间太仓促,都只能囫囵着来。” 宁定立刻低下头,恭恭敬敬的道,“侄女儿洗耳恭听。”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就到了宁定出嫁之日。 季寒苏跟在赵琚和皇后身后,一起送别宁定。 荣国夫人和赵和站在一旁,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早已将脂粉洗了个干净。 宁定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头上顶着满头的朱翠。凤冠顶上的明珠,和鹌鹑蛋差不多大。泪眼朦胧的和众人告别。 荣国夫人流着泪,将一枚玉佩戴到宁定身上,一句话都说不齐全。 赵琚将那串沉香佛珠,送给了宁定。皇后则是一对白玉如意,希望宁定以后能如意吉祥。 轮到季寒苏的时候,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住了一段时间,她也喜欢这个姑娘。 可怜宁定还不满十八岁,就要离开亲人,从此举目无亲。 “这一串珍珠佛珠,是我让人去内府取了珍珠穿出来的。让宝相寺的大师供奉在佛山,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佛经开光。” “希望你此去能得佛祖庇佑,福寿安康。” 宁定哽咽道,“多谢宸娘娘,我此番远嫁,也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那一日。” “若有朝一日,能回归故里,我再来和您请安。” 这样大的场合,皇上皇后俱在。边上还有一众大臣,包括承恩公。她没有叫皇婶,是怕给季寒苏惹来非议。 “好,宸娘娘等你回来。” 季寒苏明白她的心意,眼角带着泪,笑着将这串珍珠佛珠,挂到她脖子上。 吉时到了,礼部的人和高程说了两句,高程立刻便上前提醒。 将宁定送上马车之后,众人还未离去,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在来宝耳边咬了几句耳朵。 来宝立刻凑上前回禀,“皇上容禀,紫兰殿传来消息,丽嫔娘娘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