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别院内,元宗沉默许久,他自幼跟随师父孟胜修行,直到师父去世,机关城将要建成,才毅然决然下山,要将赵墨、齐墨与楚墨重新合并。 在见到严平之前,元宗想过此事困难,但只认为是三墨分裂时间太长,故而无法合并,从未想过严平不顾墨家同门,直接对他下杀手,要夺取他手中巨子信物。 “你如果做不到严平那样,永远都无法将三墨一统。” 李惊蝉毫不留情,元宗传承着墨翟这一脉,让李惊蝉看到墨翟的影子,他不愿墨翟的学说这般消亡,故而要以最严厉的话语打击元宗,让元宗认清现实。 若元宗真能如严平一般心狠手辣,那么未必没有一统墨家,将墨翟学说重新化为天下显学的希望。 但若元宗做不到这一点,那还是趁早回去,省的把性命丢在这里。 “先生,我要做事,难道非要杀人吗?” 元宗一脸迷茫,墨家要阻止的是杀戮,结果他自己要以杀戮解决问题。 元宗的认知在这一刻发生极大的冲突。 “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假使今日你被杀了,墨家将再无传承。” “学问之争,比起朝堂斗争,只会更加残酷,你认不清这一点,就趁早回去,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李惊蝉冷冷的看着他,凌厉的目光让元宗心底一颤,他起身向李惊蝉行礼。 “先生,元宗一时间想不明白,元宗会出去走走,待到我想明白了,会再来见先生。” 元宗告辞离开,李惊蝉未曾阻止他。 这种认知上的改变,非要自己转变过来才行,否则别人纵然说再多遍,也没有半点用处。 元宗走后,李惊蝉正要去别院中休息,蓦的抬首看向空中,金光璀璨,三足金乌划过一道优美的痕迹,落在李惊蝉身前,它发出清脆高亢的嘶鸣,跳来跳去,显得极为激动。 李惊蝉听着它的嘶鸣,眉头皱起,难以置信。 这些年三足金乌一直在各地自由行动,它不留在邯郸,是因为它在寻找,寻找世间另一朵相似的花。 这么多年过去,它突然归来,就是告诉李惊蝉,发现那一朵相似的花。 轮回,转世。 这是极为深刻的命题,涉及到天地之间最大的隐秘。 哪怕以李惊蝉今时今日堪比神灵的能力,也难以触及到这一方面的秘密。 会是阿青吗? 阿青已经被他冰封在极北极光绚烂之地,世间又怎么会再出现一朵相似的花? 李惊蝉沉默不语,三足金乌催促着,它不理解李惊蝉的行为,在它看来,那就是阿青。 李惊蝉轻叹一声,看向三足金乌:“走吧。” 话音落下,原地已失去他的踪影。 东周公国,乃是在巩国旧地所建,昔年周公国公子根叛乱,赵国与韩国支持公子根,逼周显王封姬根于巩。至此,周朝王畿分属西、东两周公国,周王仅余成周的王宫,寄居于东周公国。 六年前,秦灭西周公国,周赧王病逝,宣告东周灭亡。 偌大周王朝至今只剩下巩地的东周公国苟延残喘,奉社稷宗庙。 三足金乌带着李惊蝉来到东周公国城池外围的一个小村落,村落不大,村前一条溪水清澈见底,宛如玉带,蜿蜒延展向远方。 李惊蝉立身溪水旁,静静的看着村落,蓦的,三足金乌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远处,一个与嬴政差不多大的少女欢快的跑了出来,见到女孩的一瞬间,李惊蝉的心便如被一柄重锤狠狠敲击,他平静了近百年的心境在这一刻倏的波动起来。 那是一张与阿青一模一样的面容,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简直与阿青毫无分别。 这世上当真有轮回? 当真有两朵一模一样的花吗? 可阿青还在极北之地啊! 三足金乌飞了过去,小女孩伸出手,毫不惧怕的让三足金乌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看到李惊蝉,好奇的道:“哥哥,这只三条腿的鸟是你养的吗?” 熟悉的哥哥二字,差点让李惊蝉道心崩溃,他难以置信的凝视着眼前的小女孩,迎着对方珍珠般的眼眸。 “你叫什么名字?” “绯烟,就是红色的烟。” 绯烟声音空灵活泼,与李惊蝉第一次见阿青时一模一样。 这穿越近百年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在耳畔,使李惊蝉几乎要确定眼前的小女孩就是阿青。 但他的心性与智慧都在告知他绯烟是绯烟,阿青是阿青,她们纵然再像,也是完全的两个个体。 “绯烟,你喜欢三足金乌吗?” “啊,原来这只鸟叫三足金乌吗?” “我很喜欢,它特别聪明,比我都聪明。” 绯烟轻抚着三足金乌的脑袋,三足金乌金色的眼睛闭了起来,像是极其享受这样的抚摸。 李惊蝉道:“绯烟,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你就到这溪水旁,我会带三足金乌来见你,让它陪你玩,好不好?” 绯烟重重的点头道:“好啊,好啊,它前段时间飞走了,我还很担心它呢,想不到它是去找主人了。” 绯烟和三足金乌玩了很长时间,直到太阳已经到了正上空,绯烟才恋恋不舍的跑了回去。 临走时,她还在千叮咛万嘱咐李惊蝉不要忘记明天的约定。 李惊蝉一直在看着绯烟的背影,直到绯烟彻底消失在村庄里,他还在溪水旁静静的站着。 相似的花也罢,转世也罢,他都要让她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 至于阿青,他的阿青一直都在极北,在那千年寒冰之内,等待他将之复活。 次日一早,绯烟到的时候,李惊蝉拿了两根竹棒,一根递给绯烟,一根拿在自己手中。 “绯烟,要和三足金乌玩,也是有条件的哦。” “只要你能挡住我的棍子,你就可以和三足金乌玩。” “如果有一天,你能击落我的棍子,那么三足金乌就送给你。” 绯烟伸出小拇指,勾住李惊蝉的小指:“约定好了,绝不反悔哦。” 李惊蝉笑着点头,大拇指与绯烟的大拇指按在一起:“约定好了,绝不反悔。” 绯烟傲娇的看着李惊蝉,嘴角上扬:“哥哥,我一定会把你手中竹棒击落的!” 她挥动竹棒,奋力打向李惊蝉手中的竹棒,不想李惊蝉只是后撤一步,小小的绯烟便控制不住身体,直接倒在了草地上。 李惊蝉轻笑:“你这可不行啊,快起来重新试一试。” 绯烟赶忙爬起来,目光盯紧李惊蝉,展现出不符合她年纪的沉稳与耐性。 李惊蝉看着她,仿佛阿青站在自己的面前,与他一起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