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黑衣剑士押解安婶走上来,她满面悲戚地长跪地上嘤嘤哭泣。 露仙女粉面凝霜,怒声喝斥道:“中原七侠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了一己私欲,出卖家主毁了七侠居?” 安婶伏地号啕大哭,说道:“都是那个诡计多端的刘管家,一味地欺瞒恐吓······” 露仙女一脸厌恶地挥挥手:“将这个不知廉耻的淫妇,押下去带回楚南浮邱山,待日后有了空暇再做料理。” 纨绔无赖黎索,双脚带着沉重的铁链镣铐,被几个煞气满面的黑衣剑士,大力撕扯着狠狠扔在地上。 露仙女抬眼瞧去,见黎索满脸麻皮、瘦得跟猩猩一样的单薄身子,匍匐在冰冷地面上瑟瑟发抖;尖嘴猴腮的一张脸,被打得万紫千红,微微抬起的一双蛤蟆眼里,飘闪着一股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深深恐惧! 几处要害穴道受制的黎旧城,此时也被几位黑衣剑士,连人带椅抬到玉帐前。 他眼睁睁看到,拳剑天狮的紫衣剑士曾五行,一把抓起儿子黎索,劈里啪啦接连打了几十个耳光,黎索那张尖嘴猴腮脸,登时变成了滚瓜溜圆的大猪头! 曾五行左手五指如钢爪,猛地捏住黎索脸颊,右手飞快从怀中掏出两粒黑色药丸,用力硬塞进黎索口中!旋即在他咽喉处手指连弹几击,随着咕噜两声响,黎索即刻将药丸吞入了肚中。 黎旧城眼看着儿子黎索,疼得在地上不停翻滚,满脸铁青地嘶声呻吟!他的心好似被无数把利刃,割裂成了无数碎片一样难受! 他想将娇儿抱在怀中柔声安慰,被点制的身子,根本无法动弹分毫!他欲张口哭泣,全身麻木无法做到。他只能无声无息地端坐椅中,一任滚滚淌流的泪水,滑过满脸横肉的脸颊。 此时的黎索口吐白沫,整个人形似邪魔!身子剧烈痉挛抽搐着,如同刀绞般的剧烈疼痛,让他口中不停发出‘嗬嗬嗬’的森冷怪叫,好似一条被斩断七寸的毒蟒一样,在冰冷的地面上来回翻滚。 他已经神智模糊毫无意识,连自己的双手也无法控制;曲指如爪狠抓自己无比肿胀的脸颊,短短片刻间,一张脸被抓扯得血肉模糊。 又过了盏茶功夫,几团乌黑的淤血,从他口中汩汩流出;他双手空中乱舞,双臂来回挥闪,双腿机械地来回曲蹬十多下,不一刻便昏迷了过去。 荆四寂闪身抢过几步,手指疾点解开了黎旧城穴道。 混世恶贼大喝一声,双掌飞速反错,施展出平生绝学【钢锋斩刃掌】,聚开山裂石巨力掌风如刀,朝着荆四寂砍来! 荆四寂双足凝立当地,双手腕动握掌为拳重拳直击,恰似两个沉重的击砧铁锤,以硬打硬抵住黎旧城双掌! 紧接着吸真炁沉丹田运力催拳,一股大力如同巨浪狂飙般汹涌出击! 俗语有言拳怕少壮,只是短短一瞬间,筋老力衰的混世恶贼,腕节脱臼瘫倒当地,‘噗’地一声,狂吐几口热血。 露仙女怒声训斥道:“你自己的孩儿是掌中宝万般呵护,难道别人家的儿女,就是草芥蜉蝣,可以任你欺凌么? “今日里,定要让你这个欺凌幼小的老畜牲,为欺负我家凤儿姑娘付出代价,好好品尝一下这刻骨铭心的中年丧子之痛。” 黎旧城趴在地上,嘶声叫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儿是唯一能继承黎家香火的三代独苗,老夫自然会万般溺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你们为那小妞儿报复,一切的后果都有老夫担当,为何要施出如此的阴毒手段,致使我黎家断子绝孙?” 露仙女哈哈大笑,揶揄言道:“就这么一个酒囊饭袋般的丑陋猩猩,你还将他看得比性命还重? “那好,咱们现在就做一笔交易,你若将黎府中攒聚多年的财富交出,本仙子就当场施展神术,让这位【纨绔无赖】起死回生,重新活人为你传递香火。你意下如何?” 黎旧城猛抬起头,肿胀的肉泡眼中,几缕惊喜的神色一闪即灭:“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何曾听说世间有起死回生的通天神药?这等欺瞒世人赚取钱财的低等伎俩,老夫又怎会轻易上当?” 荷仙姑微微一笑,探手从玉葫芦中,取出两粒晶莹剔透的玉白色药丸,玉指轻弹药丸破空飞飘,稳稳落在夏侯颖手中。 夏侯颖身影迅捷抢步向前,闪电般伸手拉黎旧城下巴高抬,轻捏两腮投送药丸,几式擒拿手行云流水。 大概过了半盏茶功夫,黎旧城只觉得全身上下,筋松骨软百痛消除神醉魂荡,竟有飘飘欲仙之感。 露仙女两眼翻白傲然言道:“书经有云: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言冰,斯言不谬矣!现下你亲自品尝了春帆楼的灵丹妙药,感觉如何?” 黎旧城内心虽存有几许狐疑,但出于骨子里对延续黎家香火的执念,那个潜蔽内心多年的宝藏绝密,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老夫积攒的金银珠宝共有八箱,全藏在后院那棵百年垂柳下的暗窖中。” 顿时有数十位黑衣剑士踊跃飞奔,抢身往后院跑去。 ‘嗤嗤嗤’几声细微响,露仙女玉指接连绷弹,几枚铜钱破空疾飞,立刻将黎旧城定在了当地。 荷仙姑手一摆,身后有侍女递过一个金光闪闪的小木匣,抽开匣盖取出几件锦囊包裹的物件,对夏侯颖吩咐道:“取四粒【冰梅寒珠】用烈酒喂那小贼服下,而后将这【九星芍药散】撒入冷水中,用木勺舀着在小贼身上淋浇,一炷香功夫内,必须淋激八遍。” 先前被丢弃一旁的香案,又重新拉过来摆放当院,香炉中紫烟袅袅权作计时。 身似木偶稻草人的黎旧城,眼看着一众野蛮的黑衣剑士,将儿子黎索毫无知觉的躯体,双腿并拢摆放在一块木板上;由两位女侍手持着木勺,细心均匀地一瓢瓢抛洒药水。 天空中的太阳微微西斜,炉中的一炷香慢慢燃尽。突然一声喷嚏响,纨绔无赖揉着双眼,迷迷怔怔从木板上坐起身,犹似酣睡长夜刚刚苏醒的样子。 热辣滚烫的两行老泪,再一次从双眼中流出,淌满了全是横肉的粗糙老脸!半日里几经大喜大悲的混世恶贼,此刻的心中,五味杂陈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 一众人的欣然欢呼声雷动,从后院中远远传来。不一刻,健壮的黑衣剑士们两人一组,抬出七八个镶着铜钉的坚实大木箱! 曾五行躬身抱拳一礼,禀告道:“属下查看得明白,暗窖中的金银锭装满了五箱,珠宝翡翠与金丝绸缎共有三箱。” 露仙女灿笑如花:“全部装车立时启程,先行送到春帆楼中。” 刚刚醒转过来的纨绔无赖,被几位黑衣剑士高高抬起,快步走出黎府,粗暴地抛扔在长街中央,咆哮叱骂声让黎索心胆俱裂:“快滚,今生若再敢踏进冬鹿楼一步,小心狗命不保。” 露仙女秋波流转,来回打量了几眼黎旧城,冷冷喝道:“想你们冬鹿楼黎府,钢刀快马纵横江湖数十载,网罗到手的护院武师,俱是曾经雄霸一方响当当人物。为何在咱们春帆楼面前,缚手缚脚处处受制?一味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她轻扬凤眸,痴痴凝望着天边漂浮的流云,娓娓言道:“现在由本仙女告诉你答案:这就是家犬与猛虎的差别,井蛙与鲲鹏的悬殊!武林中人才辈出,似尔等这般草莽村夫愚顽乡农,怎能够肆无忌惮地横冲直闯? “方才让你儿遭受剧痛的抽搐晕死,是对他无端招惹祸事的严厉惩罚!现在将他再次救活,也不是咱们春帆楼的慈悲心大发。而是要他在没有你混世恶贼的庇护之后,一个人如乞丐般孤零零活在世上,时时刻刻都要忍受举目无亲、任人欺辱的悲惨。” 她袍袖一拂目光冷峻,沉声道:“好好记着吧,在这个藏龙卧虎的江湖道上,似尔等这种不自量力的三脚猫角色,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明年的今日,就是你这个混世恶贼的周年忌日。” 一大群如狼似虎的黑衣剑士蜂拥而上,数十把长剑一齐乱砍猛跺,立时将黎旧城劈斩成一摊烂泥! 刺耳的凄厉破空声传来,一束流星般的烟花,腾空飞起直冲云霄,在高空中嘭然暴绽光芒璀璨,突幻出一朵大大的金色莲花,碧空白云下煜煜生辉。 紧促的马蹄声疾如暴雨,只是盏茶功夫,一位满脸汗水的黑衣剑士,急匆匆飞奔到玉帐前单膝跪地:“自虎穴有紧急书信传来,请二位仙姑过目。” 展开书信看过后,荷仙姑露仙女二人对望一眼,秀丽芙蓉面上,登时泛显出几许惊惶慌乱神色。 一匹高头大马顺着长街疾奔,一个非常洪亮的声音高叫连声:“春帆楼荷仙姑现有钧令:全体拳剑天狮人员赶快上路,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十日之内,务必赶到楚南浮邱山,任何人不得有误。” 从衣食无忧的富家少爷,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叫花。 这一番从天堂坠落地狱般的惨烈剧变,让毫无江湖经验的纨绔无赖黎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全身疼痛的黎索,一个人坐在村东的小桥上,像一个浑浑噩噩的傻子一样,望着小河中的流水,痴痴呆呆地发懵。 长着山羊胡的枯瘦老者,穿一身华丽的锦袍,笑眯眯蹲在他身旁,和蔼问询道:“这么寒冷的天气,小哥为何一个人蹲在荒郊野外?”黎索万般委屈地哽咽道:“我······我没有家了······!” 随着爽朗的一声笑,一位手持古铜色红缨枪的白净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哈哈笑道:“冬鹿楼黎府家财万贯,黎少爷作为黎府三代单传的独根苗,应该享尽荣华富贵人间美色才是,怎么可能没有了家呢?” 黎索心下吃惊抬头看时,却发现白净汉子比他更为吃惊! 那汉子睁大了一双环眼,看着他血痕纵横肿胀如猪头的脸庞,惊叫道:“天哪!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黎少爷的脸变成了这个样子?” 黎索沉吟思索片刻,猛地一声高喊道:“你是太行山【天星宫】的铜枪金刚?以前经常来我家。”随即脸色一变,哀哀哭泣道:“我家被人毁了,我永远回不去啦······” 那老者与铜枪金刚交换了一下眼色,满含关切地齐声问道:“谁这么大胆?敢到名震江湖的云梦黎府撒野?” 黎索哽噎着说道:“是楚南浮邱山的【拳剑天狮】,杀了我家好几位护院武师,将我打成了这个样子。” 一位粗壮的黑脸大汉,手提着一柄八棱紫金锤,健步如飞跑了过来:“走了,所有的黑衣剑士都走光了!宫主让咱们赶快赶过去,越快越好。” 铜枪金刚哈哈一笑,伸手猛抱起黎索,高声叫道:“黎少爷,贼人们全都走光了,咱们打道回府去。” 他也不管怀中的黎索,如何挣扎抗拒,只是撒开双腿,箭一般朝黄墙碧瓦的黎府奔去。 院中处处血迹斑斑,父亲黎旧城肢残身死当院,血流一地!黎索跪地一阵恸哭,身边慢慢围上了一圈人。 铜枪金刚一脸笑意,弯腰用力将黎索拉起,高声叫嚷道:“人死不能复生,黎少爷节哀顺变。来来来,咱为你介绍一下诸位新朋友!” 他指着须发灰白的枯瘦老者说道:“这位是曹管家曹雄,刚才村头你们已经见过面。” 他拉过一位手持戒刀的清瘦少年,道:“这是天星宫最年轻的乌刀金刚,这是大哥紫锤金刚;三哥银壶金刚,二哥铁槊金刚,手拿铜锏的是六弟方锏金刚!还有两位金刚在天星宫留守,日后有机会让你认识。”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矮矬面皮漆黑的瘦小汉子,似猿猴跃涧般倏地从后院跳出,肆无忌惮地尖声叫嚷道:“他妈的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拳剑天狮这一群令人憎恨的卑鄙暴徒,竟然将黎府的财物全部劫掠一空!就连墙上张贴的字画,桌上摆放的那些古玩,也被四散逃走的家丁丫髻们,抢了个精光······真真的气煞人也······” 他猛地扯一下身上的华贵裘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八仙椅中,气咻咻地高声叫嚷道:“你们眼前的这个黎少爷,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贫如洗的光秃无赖,对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现下就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让他晓得什么叫做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他桀桀怪笑几声,凛然道:“本宫主就是太行山最高峰天星宫的宫主汪拔高,武林中人称作【通天神猿】。咱们常年居住在高处不胜寒的天星宫有太多不便,就连平日里运送些蔬菜酒肉的必需物品,都成了费劲巴力的老大问题! “前几日天星宫布下的暗探飞鸽传书,说是黎府烧掉了明月侠的七侠居,本宫主当时就猜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黎府,这一次真的摊上了难以消弭的祸端。某家只是心血来潮的眉头一皱,就想出这么个趁火打劫、鹊巢鸠居的高明计策。” 西苑内传来几声欢叫:“宫主快来看哦······这座奢华非凡的【研花楼】里,居住着花容月貌的黎家四千金······” 低矮黑瘦的通天神猿汪拔高,立时精神一振眉开眼笑:“你们几位要听从曹管家的安排,好好将这座府邸清理干净。趁早想法子找一口棺材,将黎老贼的尸身拉出去安葬。 “本宫主现在要亲自去一趟研花楼,仔仔细细地查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