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咸阳桥三十里,左武卫的斥候已经在雨幕之外若隐若现,李怀勤心中忐忑不安、进退两难,下令军队减缓行进速度,同时派人向后探查安元寿、刘可满两支军队抵达何处。</p>
本方斥候回报说是左武卫在咸阳桥北列阵以待,这让李怀勤进退失据:这个时候退是肯定不能退的,否则自己贸然出兵将来根本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但也不能冒进,万一左武卫当真铁了心拒敌,自己一旦率军度过咸阳桥就将遭遇恶战,以自己麾下部队的兵力、战力,断无可能战胜左武卫。</p>
甚至就算能够战而胜之,有必要付出巨大牺牲走出这一步吗?</p>
心里摸不清程咬金到底要死战还是做做样子,也将宇文士及骂了一遍,那老贼信誓旦旦程咬金会保存实力,只要自己率军抵达咸阳桥便会退避三舍……简直放屁!</p>
到了酉时末,大雨一以贯之势如瓢泼,在雨水之中龟速前进的李怀勤终于等到身后的右骁卫及其身后的刘可满……</p>
两军并列而行,李怀勤披着蓑衣策马见到了身躯雄壮在马背上有如小山一般的安元寿,对方不紧不慢的策骑上前见礼:“郡王有礼了,甲胃在身未能全礼,还望恕罪。”</p>
虽然掌握着右骁卫这样一支十六卫兵马,但国公低于郡王,必须先行见礼。</p>
年近不惑的安元寿身躯雄健,具有安息血统的高鼻深目、轮廓深刻,坐在马背之上夜色之中看去相貌幽深、鹰视狼顾,予人一种桀骜难驯的杀伐之气,气势惊人。</p>
若非这般人物,也难以率领一卫之兵镇守西凉,将这些年逐渐内附的昭武九姓压制得如豚犬一般服服帖帖……</p>
李怀勤不敢托大,赶紧还礼:“凉国公不必多礼!”</p>
两人在马背之上拱手,而后安元寿沉声问道:“郡王先行一步,为何却进程缓慢,直至此时仍未抵达咸阳桥?”</p>
李怀勤道:“实不相瞒,本王麾下兵将久疏战阵、缺乏操练,遇上雨天道路难行,拖拖拉拉难以加快,惭愧惭愧。”</p>
自然是不能说等着你来先行一步,替我去蹚一蹚程咬金这摊浑水……</p>
安元寿是个实诚人,倒也信以为真,这位南阳惠王在郿县歌舞升平吃喝玩乐的传闻天下皆知,麾下两万兵马起初之时是为了防备吐谷浑入侵,结果当真吐谷浑入侵的时候已经不堪一战,还是房俊亲自率军长途跋涉抵达大斗拔谷击溃吐谷浑铁骑,而李怀勤则龟缩郿县,纹丝不动。</p>
这会儿统兵前往长安,倒也难为他了……</p>
安元寿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即使如此,那郡王不妨暂且押后,看末将冲锋陷阵大破程咬金!”</p>
李怀勤吃了一惊,他虽然不愿打头阵,可是安元寿这般鲁莽却并非好事,真以为程咬金是吃素的?无论如何算计,这一仗都只能胜、不能败,所以还是稳妥一些为好。</p>
“凉国公何必心急?在您身后还有李可满的两万部队马上就到,不如咱们等一等,好生商议一番,即便唯有凉国公您能够胜任先锋之任务,也应当做好分工、默契配合,争取一击制胜,否则若是在这咸阳桥与程咬金纠缠不休,导致晋王那边顶不住压力,岂不是坏了大事。”</p>
程咬金百战宿将、贞观勋臣,左武卫当世强军、剽悍擅战,谁敢小觑谁就得吃大亏,现在距离长安一步之遥,自然应当稳扎稳打,只要渡过咸阳桥就成功了一半,岂能这般轻率?</p>
然而安元寿性格桀骜,如何听得进李怀勤的劝阻,不屑道:“贪生怕死就说,何须这般巧舌如黄?某自会冲在前头,郡王只需将军中舟船交出即可。”</p>
李怀勤蹙眉不悦,压着火气道:“本王若是怕死,岂会起兵攻伐长安?只不过事关重大,万一进军受挫不仅影响军心士气,更会使得长安城内的晋王殿下陷入被动,咱们兵力占优,敌军只能死守阵地,稳扎稳打必然战而胜之,何必冒险?”</p>
安元寿心意坚决:“兵贵神速,区区左武卫不过一卫之军,就算再是擅战又能如何?最不济末将也可将其拖住,等到刘可满抵达,你两人可各自率军横渡渭水,自敌军阵地两翼绕过去,届时无论是合围左武卫将其彻底剿灭,还是分兵直抵长安,可进可退,何必在此纠缠不休?吾意已决,郡王不必多言,还请郡王派人将军中携带之舟船移交给末将,末将这就渡河,直击程咬金,攻陷咸阳桥!”</p>
右骁卫这些年镇守甘凉,覆灭薛延陀、狙击吐谷浑、西征大食人、东征高句丽等等大战都未曾参与,但凉州之地乃昭武九姓聚集之处,常年局势动荡、战乱不止,右骁卫上上下下作战经验极其丰富,所以安元寿才会不将程咬金的左武卫放在眼中。</p>
在他看来左武卫不过是跟在太宗皇帝身后刷功勋的无能之辈,任谁跟着几十上百万大军出征还能吃了败仗?</p>
且右骁卫中很多昭武九姓的青壮,各个骁勇善战,面对死守阵地完全丧失了机动性的左武卫,定能战而胜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