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久，因为随着国家富裕、政局稳定，利益分配已经固定，底层上升的通道被彻底堵死。而天灾人祸是不可避免的，普通百姓或许可以通过勤劳耕作获取安身立命的机会，但抵挡灾祸的能力极为欠缺，往往一场大病、一场天灾便使得毕生之辛劳所得付诸流水。而这个时候，正是贵族放贷租赁以攫取土地、人口的好机会。”</p>
李积默默颔首。</p>
他自己也是世家出身，如何不明白世家门阀赖以发展壮大的最初始手段呢？</p>
对于百姓来说，一场天灾或许意味着家破人亡；但对于世家门阀来说，一场天灾，就是一场掠夺土地人口的盛宴。</p>
灾祸之年，粮价暴涨，世家门阀以十倍之价格将粮食赊欠给受灾百姓，等到灾祸过去，年景变好，土地粮食丰收，粮价暴跌，百姓还债的时候发现要以赊欠之时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去偿还……结果自然是还不上。</p>
还不上怎么办呢？</p>
要么卖田，之后租赁世家的土地沦为佃户；要么卖身，成为世家的奴仆……</p>
世家门阀在一场一场的天灾中发展壮大，百姓则在一场一场的天灾中家破人亡，官府甚至不能在其中起到半点有效的作用，因为双方都是按照契约办事。</p>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p>
李承乾挪动一下身子，缓解一下麻痹的双腿，续道：“……一年一年过去，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不得不沦为世家门阀的佃户、奴仆，而世家门阀隐匿了这些土地、人口，不向朝廷缴纳相应的税赋……国力衰退，民不聊生，盛世又成为前朝末世时候的样子。”</p>
下面的话不用说，李积自己也知道，百姓被逼的活不下去，只需一点点引子便会揭竿而起，烽烟烧便神州处处，无数枭雄在乱世之中应运而生，领导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推翻腐朽的王朝，建立新的王朝。</p>
于是，大家都有土地耕种，都有官职可当，都有买卖可做，政局稳定，盛世可期。</p>
百十年后，一切卷土重来……</p>
李积彻底沉默。</p>
王朝兴灭、皇权更迭，土地兼并、乱世烽烟，这种事载于史册比比皆是，但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所想的也都是如何避免昏君祸国、奸臣殃民，贤臣如何诤谏、能吏如何治国，何曾有人去深思其中的规律与必然？</p>
半晌，抬头见到李承乾目光灼灼，李积问道：“陛下可是想到了打破这种轮回的办法？”</p>
李承乾兴奋的左手握拳锤了一下右掌心：“正是如此！”</p>
这下连李积也忍不住好奇了，整了整姿态：“请陛下赐教！”</p>
李承乾道：“其实很简单，所有一切都痼疾都在于土地之上，世家门阀、达官显贵拼了命的兼并土地，以此壮大自己的势力、夯实自己的根基；而百姓失去了土地便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这两者是针锋相对且绝对相背的……想要解决这个死循环，那就必须将土地的作用予以澹化。”</p>
李积目瞪口呆：“将土地的作用……澹化？”</p>
土地是什么？千古以来，所有的书本道理、生活经验都告诉人们土地就是生存的根本，再多的钱、再大的官都不能保证人的生存，唯有土地上栽种的粮食可以。</p>
而粮食就是一切。</p>
这如何澹化？</p>
李承乾的脸上略有红润，目光有些狂热：“让世家门阀感受到土地并不是他们唯一可以追求的东西，亦或者，有着无穷无尽的廉价土地让他们去追逐，而不是将目光紧盯着百姓的那么点儿土地；与此同时，让百姓可以摆脱土地的束缚，使得他们即便失去土地也依旧可以活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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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李积有些犯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无敌统帅头一回觉得脑子不够用，皇帝的话语他听得清清楚楚，但一个字都不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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