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平淡的态度，有点超出于妙策意料。 于妙策说的那些话，虽然确实发自本心，但又何尝不是对林重的试探？ 若林重流露出哪怕一丁点厌恶或不满，这次谈话就没必要继续下去，因为彼此尊重是合作的前提。 “林小友这么快便做出决定了？” 于妙策将手缩回袖子里，坐直身体，眯眼看着林重，双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不再想想？” “没必要，我想以老先生的身份，应该不至于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林重镇定自若地道。 “你说得没错。” 于妙策收回目光，偏头望向远方波涛起伏的大海，淡淡道：“老夫这一生，纵横天下，杀人无算，从未做过食言而肥的事，不过，在正式开始合作之前，老夫有一个要求。” 林重调整坐姿，正色道：“请讲。” “老夫要你承诺，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不再对百鬼门出手，当然，老夫也会约束门下不与你为敌，从今往后，我们各走各路，彼此河水不犯井水。” 于妙策语速很慢，似乎在酝酿措辞，一字一句道：“另外，我知道碧落还活着，你必须让她回来，我可以答应你，她是下任门主的唯一候选。” 听完于妙策的讲述，林重目光闪动，急速权衡利弊得失。 虽然说除恶务尽，但是有于妙策这个丹劲大宗师坐镇，彻底解决百鬼门显然不现实，倘若做得太过分，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引起更加激烈的反弹。 一个肆无忌惮的超级强者能造成多大破坏，林重再清楚不过。 因此，于情于理，和百鬼门互相妥协都是最佳选择。 至于碧落，若是她本人愿意，放她回去也未尝不可。 正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林重又不是死脑筋，当然明白随机应变的道理，而且由碧落担任百鬼门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短短半分钟的时间，林重便考虑清楚了，他挑了挑眉毛，不动声色道：“我也有一个要求。” 于妙策下巴微抬：“说。” “就算我愿意放百鬼门一马，但在做了那么多坏事以后，炎黄武术界已无百鬼门的容身之处。” 林重丝毫不顾于妙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直截了当道：“所以，百鬼门必须接受武盟的监督，进行自我改革，成为一个合法门派。” “不可能！” 于妙策面如寒冰，断然拒绝。 林重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但于妙策却万万无法接受，因为这事关一个门派的尊严。 于妙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底翻涌的怒意，沉声道：“既然炎黄武术界已经没有百鬼门的容身之处，那么百鬼门搬走就行了，这是老夫最后的底线。” “好。” 林重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 “哼！” 于妙策感觉胸中发堵，忍不住冷哼一声，大袖一甩，挥出磅礴劲气，将数米外的一块山石击得粉碎。 但他终究是成名已久的武道强者，能够完美控制情绪，很快便恢复冷静，不冷不热道：“林小友，你可知自己欠了老夫一个天大的人情？” “哦？” 林重面具后的双眼闪过一抹精光：“我和老先生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何来人情之言？” “如果没有老夫，这一次，你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于妙策语重心长道：“老夫本可以坐山观虎斗，等你们拼个两败俱伤，再出面收拾残局，却没有那样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重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愿闻其详。” “因为薛玄渊居然敢跟众神会勾结。” 说到这里，于妙策声音冷厉，流露出无法隐藏的杀气。 “我对众神会略有耳闻，听说他们来历神秘，势力极大，不知老先生可否为我解惑？”林重肃然问道。 “就算你不问，老夫也会说的。” 于妙策脸上浮现回忆之色，似乎想起了久远的往事：“众神会这个组织，老夫年轻时曾和他们打过交道，颇为难缠，并且无孔不入，一旦沾上就如附骨之疽，跟他们比起来，黑闇之流根本不值一提。” 见于妙策言犹未尽，林重主动开口问道：“看样子，老先生对众神会很了解？” “嘿嘿，岂止了解，当年神州大乱之际，老夫还亲手宰了几个准备趁火打劫的家伙，这也是老夫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原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外表多么光鲜，都无法遮盖他们的狼子野心。” 于妙策冷笑两声，忽然长身而起，走到观涛亭的栏杆边，背负双手，眺望远方：“你可知他们为何叫众神会？” 林重摇了摇头。 于妙策哪怕背对林重，也仿佛脑后长了眼睛般，对他的动作了若指掌。 “因为他们把自己视为无所不能的神。” 于妙策语气中，蕴含着浓浓的厌恶：“一群只会玩弄阴谋诡计的跳梁小丑，也敢如此自夸，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听完于妙策的讲述，林重默不作声。 虽然于妙策把众神会贬低得一钱不值，但林重心里却清楚，他肯定在众神会手中吃过大亏，否则反应不可能如此激烈。 于妙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神闪烁了下，转身面向林重，坦然道：“想起往事，老夫有点激动，让林小友见笑了。” 林重摇头道：“没关系。” 于妙策来回踱了几圈：“林小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林重毫不犹豫道：“目前敌我未明，当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老夫原本亦作此想。” 于妙策嘴角扬起，微微一笑：“不过，你在揽海会所的行为，已经惊动了薛玄渊和众神会，他们现在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你吧，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守株待兔，二是主动出击。” 林重脑海内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两条路我都不走。”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双手，淡然道。 “嗯？” 于妙策发出一声疑问的鼻音，盯着林重的脸庞，想要看穿他内心所想。 林重站起身体，斩钉截铁道：“我要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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