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房书安下台痛骂于和之际,便又有人登上台去。 这人倒是真真的飞身而上,不似房书安那般借他人之力“飞来飞去”。 只见这人四十岁余岁,手中擎这一杆大旗,凭着轻功跃起,半空中大旗挥舞几下,稳稳落在台上,报号道:“吾乃两浙盛源镖局镖师顾展是也!这大旗便是吾之兵器也!” 这顾展更不似房书安那般废话,报号已毕,即刻舞动大旗。 只见这大旗上下翻飞之际,高台地面上的浮灰被带起。浮灰竟随着大旗的招数盘旋而成形状,时而如灰蛇探首,时而如家雀纷飞,时而如寒烟笼塘。 詹烽瞧向于和,竟破例夸道:“这浮灰能成如此之状,看来这顾展内力甚强!二十年前天降大雪,于兄在此地不远处演武,能将大雪控在拳风之下,继而堆积成台。显然比这顾展靠内力催动旗帜,特意的展示,更为高明也!” 于和谦虚道:“二堂主谬赞!昔日纯属机缘巧合,随心而起,兴之所至而已!” 詹烽道:“那日果真是天一使然,还从雪中救下一名浑身刺青的孩童。我若没有记错,便是洞庭湖君山寨的钟麟吧?他乃是你的弟子,怎地没见钟寨主跟随前来与会?” 于和想起那日红叶寺,钟麟跪拜而出师门,心下多少有些心酸,轻摇头道:“钟麟已非我碧霞宫的弟子,我属实不知钟麟人在何处!” 詹烽心中极为诧异:“碧霞宫还有弟子敢出师门?钟麟乃洞庭湖招安之人,听说逃离君山,莫不是于和老儿怕受株连而将其逐出师门?” 此时盛源镖局大旗之下,众多同门不待他人评价,自己倒齐声为顾展喝彩。镖局此次来的人数众多,齐声呐喊,声势倒是不小。 这大旗的招数既包含了劈、拔、戳、盖、抡、挑的棍法,又融汇了扎、搕、挑、崩、滚、砸、抖、缠、架、挫、挡等枪法。大旗招展之下,很多杀人的技法招数,掩盖在翻飞的旗帜之下,着实令人难防。 顾展一套功夫演完,收旗立势,抱拳喊道:“盛源镖局在我大宋境内,达一十四家分号!镖局走南闯北,护的是镖车,讲的是信义!以后还望天下英雄多多照应!”言毕,便又挥舞着大旗,飞身下台。 不少门派见这盛源镖局声势浩大,一个镖师的武功虽不算一流,却也甚强,不禁叹道:“一个小小的镖师便有这等功夫,盛源镖局可不能小觑!纵是有些打算劫镖取财之人,以后恐也要掂量一二。” 陆续便又有许多门派登台,如清江门、仙鹤门、银网门等等。 喃喃罗汉背后王元,接连三日瞧这些人演武,每上台一位,他便耻笑一遍,在喃喃罗汉背后嘟囔道:“又是一个草包!”在他看来,这些人武艺平平,自己瞧着反而犯困,实在不知这台上台下之人,不住称赞,为的哪般? 待洛阳金刀门的弟子黄全义练完一套八卦万胜金刀,已然日头西沉。 这王元枯燥得实在难忍,压不住心中野性,突然间见一嗓子喊道:“看了三天废物点心!太也无趣!狗屁的金刀!” 王元嗓门奇大,这一句话宛若一声惊雷,平地而起。 再看那黄全义闻言,在台上立时红了脸,循声望去,见一个枯瘦的毛脸雷公样人物,在那哇哇直叫,损侮金刀门名头,岂能善罢甘休? 当着天下英雄的见证,嘴上谁肯输人?黄全义喊道:“你又是哪位?便请近前来一较高下!让你见识到底哪个才是狗屁刀法!” 王元怪叫两声,便要跳将过去,喃喃罗汉只沉吟一声,王元便又不敢挪步,只在那对着黄全义呲牙咧嘴。 詹烽此时却道:“诸位,天下门派此次与会者,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家之多。若真如此演练下去,恐时日过长。你看那五大正宗虽各有诸多的绝艺,可还一个还没登台献艺。不如就一对对儿的登台,拳脚对拳脚,棍法对棍法,枪法对枪法等等。如此既令英雄扬名,又热闹些。不知可否?” 一眼既出,竟无一人反对! 詹烽心道:“不与他人交手而胜之,显不出你们弟子的高明!恐怕这些老狐狸心中也都是这般想法。” 只有金温华金府尹,颤颤道:“也不是不行,就是别搞出人命!我说几位大教主,明日我便要返回太原。还望你等约束侠剑客们,点到为止即可!” 金温华见诸人并未反对,心中担心果真搞出人命,便提了提胆气,走到高台正中,扯着嗓子喊道:“今日演毕!明日拳脚功夫或兵器手段,改为对练形式!”言毕下台而去。 却说那武秀云道遇颜查散等之后,看着自己公爹带队拖着马车,怒气腾腾朝着太原府三教堂方向而去,将自己弃之不顾,心中大恸:“官家嫌弃自己是黄河门之人,不杀自己也算饶自己一命。奈何自己父兄竟与人合谋,夺取黄河门数座大寨。这陈洪便视自己为无物!自己这几年私自嫁给陈裕,已然违逆了父女情谊,以儿媳身份伺奉喜怒难测的陈洪,终日战战兢兢。岂料在别人眼里竟如敝履?” 武秀云望着南下北上的官匪两路人马,继而仓皇四顾,觉天下之大,竟突然没了自己容身之地,抱臂痛哭着茫然信步。 人在无助和痛苦的情况下,多半都会想家。尤其是那些倔犟的女子,奋力挣脱了疼爱自己的家人,甚至不惜与家庭决裂,毅然决然的走进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面临无助抑郁的状态之际,最思念的往往是昔日拦阻自己,甚至被自己视为仇人的家人。 武秀云知道自己父亲,听闻自己非要嫁给黄河门的弟子,数番拦阻之下,仍是无果,已与自己说了永不相认的狠话。 可是武秀云的脚步却不听自己的使唤,在沟壑之间兜兜转转,竟将自己带回了天王岭狮子林武家木场。 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木场,一应物件依旧,木材堆积,屋舍洁净,鸡鹅在院中啄食,昔日弟弟武亮养的那条黑狗还认得她,只叫了两声便摇着尾巴,俯首凑了过来。 可是偌大的木场竟无一人。 她鬼使神差的走向昔日自己做姑娘时住的那间夯土房,推开了门。 推开门的一刹,只见房间内整洁如新,定是时常有人打扫。 她走向床头,打开自己昔日用过的酸枝打造的柜子。这是父亲在这大山中砍了两株百年酸枣树,亲手为自己打造的柜子。 看着柜子里,昔日自己应用之物,件件整齐摆放,她忍不住心中悲伤,“哇”一声放声痛苦,似乎是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无知,所有的愧疚,全部从无助而愤闷的心中宣泄出来。 良久,武秀云从房间出来,突然觉得门口侧面一阵风袭来,急忙闪撤。 一名粗布衣着的女子,不知何时悄悄躲在门口,见武秀云出来,手持一根大棍,便朝着武秀云砸下。 武秀云也是自小跟随父亲习武多年,见状躲开大棍,飞起一脚,将棍子踢飞。 那持棍的女子力气甚弱,棍子脱手,竟还被武秀云的力道带了个踉跄,刚稳住脚步,却又被武秀云一脚踢中膝弯,跌倒在地。 武秀云一脚踏住持棍女子前胸,见这女子毫无妆容,却也清秀,一双大眼睛正惶恐地盯着自己,恶狠狠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中?说错一字,杀了你!” 那持棍女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怔道:“这是你家?你是武员外的女儿武秀云?” 武秀云喝道:“便是!为何袭击于我?” 那女子目光中再无敌意,稍微推开一些武秀云的脚道:“我叫江汭。咳咳!姑娘请容我起身说话。” 武秀云见这女子瘦弱,毫无武功,便抬脚令其起身。 江沐华眼光清澈,神色安定,虽被踏的胸闷肋痛,亦丝毫无怨,和颜道:“姑娘,请勿戒备!我来贵府上已数日了。” 武秀云大奇道:“我爹爹从不使唤婢女!看你分明是一个北方寻常女子,却取了一个如此文秀的名字!” 江汭此时眼中泛出泪光,容态更为楚楚,续道:“我本是大同府江家集的村户。数月前,金龙教的人带着些人,侵袭江家集。掳走村上十余名女子,我便是其中之一。不过” 江汭哭泣起来道:“不过村上之人,奋起抵抗,大多数却被杀死!” 武秀云也听说过此事,今日却见到受害之人,心中有些同情道:“这些天杀的金龙教!” 江汭收敛哭声,恨恨道:“何止金龙教!跟随金龙教一起屠戮江家集的,还有黄河门和莲花门的弟子!共有二十余人。只不过是一个名唤七星护法关秉郁的金龙教头领带队而已!” 武秀云闻言,心中刺痛:“我两年来,我自从嫁给陈裕,日日处在黄河门总坛之中,几乎不外出。黄河门果真做出此等事来?我也听闻过黄河门名声不太好,只道自己一心跟着夫君,不管世间之事便好,孰料黄河门恶毒至如此行径?父亲看来早已知晓。难怪父亲极力拦阻于我!哎!” 江汭哪里晓得武秀云的心事,她这数月间,早听说武天恭有个女儿嫁在外地,却从无一人敢向她提及详情。江汭续道:“那日我等十余人被掳,路上听关秉郁他们言道,说是要将我们先送往送往大同府以西黄河门龙门总坛,待凑够五十名女子再送往日月山中。天幸!路遇铁枪门周天一周大侠,率着一众英雄杀了不少贼子,擒了关秉郁,之后将我等从虎狼口中救出!” 武秀云诧异道:“周天一?那个去年杀了陈洪长子陈青,前日又杀了陈洪幼子的周天一?那个一个昼夜,便连夺黄河门燕王寨、河曲西口渡和鲤鱼堂的周天一?” 江汭也诧异道:“我不知道周大侠杀了谁,也不知道周大侠多了黄河门的什么寨子。我只知道周大侠乃是大豪杰!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