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缨向青衣女子要来了纸笔,写下了几个名字。 他的字迹龙飞凤舞,仿佛交错的刀剑,透露出凌厉的杀气。 “有意思。”青衣女子接过他写的纸条,看了一眼,轻声评价。 随即她也提起笔,在每个名字旁边写下一个数字。 赵长缨低头细看。 “高朗”旁边的数字是“一百二十”; “萧琬珺”旁边的数字是“二百五十”; “净如和尚”旁边的数字是“三百六十”; “楚凤歌”旁边的数字是“六百八十”; “上官槿”旁边的数字是“八百二十”; “萧尚元”旁边的数字是“一千六百”; 这些数字代表的并不是银子或是黄金,而是一种名叫“玄黄丹”的昂贵丹药。 它材料珍贵、做工复杂,能够调理真元、补充气血、巩固神魂,很大程度上解决阴气侵蚀和神魂离体带来的负面影响,是第五、第六境修士在修炼过程中所需要的物品。 大齐权贵们常常会在一些大额交易中,用“玄黄丹”来代替金银作为货币使用。 “在我印象中,上官槿的天赋和修为都比不上楚凤歌,为什么刺杀她的价格反而要更高一些?”赵长缨微微皱眉问道。 “因为要杀死她,我们需要付出比杀死楚凤歌更多的代价,”青衣女子淡淡回答道,“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信息,就要额外付费了。” “不必了。”赵长缨笑了笑。 他今天来到这里,并不是来调查上官槿的。 准确来说,他写下的大部分名字,都是他的障眼法,用来掩饰他的真实目的。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 “为什么这个名字旁边没有价格?”他开口问道,“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忌惮的东西,让你们不能对他动手?” 这个名字,正是“顾旭”。 燕国公赵长缨必须得承认,自从顾旭当着空玄散人的面成功把求援信息传送到洛京城时,他就对这个年轻人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当时他派下属调查过顾旭的背景,发现他平民出身,父母皆是凡人,跟各大门阀、宗派没有任何瓜葛。 可今天,驱魔司司首洛川在观星台上展现出来的态度,却让赵长缨倍感惊愕。 虽然顾旭的天赋确实百年难遇。 但洛川对待别的天才,也不像今日这样和蔼可亲。 这使得赵长缨不禁怀疑,顾旭那小子看似平平无奇的身世背后,是否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所以他才会选择找上“青冥”。 “不,并不是,”青衣女子摇了摇头,“是因为有人出了一笔大价钱,让我们对顾旭提供保护。在此期间,我们不会执行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他的行动。” “你们的协议持续多久?” “还剩下十二年零两个月。” “这么长时间!那确实是一笔大价钱啊,”赵长缨顿了顿,然后又往青衣女子的手中塞了一张银票,“可以告诉我是谁出的这笔钱吗?” 青衣女子态度坚决地把银票递回赵长缨手中:“抱歉,阁下,按照‘文昌星君’定下的规矩,我们需要对每一位客人的身份信息进行保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能告诉你。” “没关系。”赵长缨轻松一笑,没再追问。 片刻后,他便离开了戏房,摘下了红色脸谱面具,重新挂回到“鬼门道”的墙壁上。 此时戏曲表演已经开始。 乐师们在戏台一侧弹琴奏乐,戏子们化着浓妆在台上咿呀咿呀地唱戏,那声音千回百转,像是一条飞蛇在蜀地群山间盘旋穿插。 台下的观众们都目光专注,不敢走神。 赵长缨从腰上摘下酒壶,咕噜咕噜地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 两天以后,按照之前的约定,顾旭收到了元宵擂台赛的奖励。 其中有一百枚“度厄丹”,和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相当于他日后八个多月的俸禄。 由于他现在已经是六品官员,而且很快还会被授予爵位,自然不可能永远住在驱魔司衙门里面。 所以,趁着今日有空,顾旭便乘着马车来到洛京城区,为自己挑选房屋。 上官槿按照洛司首的指示,跟在他的身边,给他提供参考意见。 至于时小寒——刚一听说顾旭要去城区,她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嚷嚷着要尝尝洛京的胡辣汤、浆面条和羊肉串。 马车在洛京街头缓缓行驶。因为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湿润而透着寒意。 途中,上官槿向顾旭介绍,洛京城形如棋盘,被大街小巷分割成众多被称作“坊”的方形区域——其中,三分之一的“坊”分布在洛河以北,大抵贫寒人家居多,其余分布在洛河以南,大多是达官显贵的邸宅,不少被精心营建为园林。 顾旭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深深感受到,元宵夜的全民狂欢都是假象。 绝大多数时候的洛京城,其实是一座等级森严、尊卑有序的城市。城南与城北的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受到各自规则的约束,井水不犯河水。 由于驱魔司总部位于洛京城西北郊区,要前往南边,就必须从北边城区穿过。 “我小时候曾经在这里端茶倒水、招待客人,”当马车路过一家简陋的客栈时,上官槿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轻声回忆道,“有一次不小心打翻了茶壶,洒了一地的茶水,被掌柜用扫帚打了一顿。然后我就躲到街对面那棵小柳树旁边,哭了几乎一个下午,还被不少路人嘲笑。 “没想到当年那棵病恹恹的小树苗,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 顾旭没有立即回应。 他顺着上官槿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一棵立在路边的高大柳树,光秃秃的枝条随风飘摇。 与此同时,时小寒则猛然一拍大腿,用大姐大般的口吻义愤填膺地说道:“上官姐姐,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敢这么对待你!” “有什么不敢的,”上官槿自嘲一笑,“那时候,我没有修为,没有父母,长得也不漂亮——因为又黑又胖,同伴们都叫我‘黑熊’。当他们欺负我时,我除了哭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还好有司首大人把我从苦海中救出来了。” “司首大人?他是用天机术发现了你的修行天赋吗?”时小寒问道。 “准确来说,他是看到了我的命运,”上官槿回应道,“他第一次见到我时,就认为我今后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便把我带到了驱魔司,让我从一名普通小吏开始,一点点地修炼,逐步地晋升。 “只是,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告诉我所谓的‘大事业’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在有生之年,杀光天下的鬼怪,给百姓一个太平的天下吧。” “上官姐姐,这也是我的理想呢!”听到她的话,时小寒兴奋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握着上官槿的手说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道中人了!” “砰”地一声,她的脑袋撞在车厢顶上,令她忍不住皱眉痛哼了一声。 “小寒妹妹,你没事儿吧?”上官槿关切地询问道,同时伸手想去替她揉揉脑袋。 “不许摸我头!”时小寒立即躲开,坐到车厢里离上官槿最远的位置,目光警觉得像一只黑夜里的小野猫,“摸了会长不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