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夕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在口吐芬芳。 这一个个的,你们看什么看?!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啊?为什么又震惊,又畏惧,似乎在像看洪水猛兽一般? 顾南夕不着痕迹地冲蒋御史挑眉,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蒋御史先是愕然片刻,随即,向来严肃无情的双眼泛点星光,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双手合拢,对着顾南夕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顾南夕绝望地闭上双目,虽然她不知发生何事,但瞧这阵仗,自己铁定又被迫背上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国子监祭酒,藏在宽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视线虽然放在比武台上,思绪却飘到了书房之中,心里波涛汹涛。 那日崔三论带着苏玄明来自己府上,真的只是为了偷盗试题吗? 崔三论,何许人也?怼天,怼地,怼鬼神。 他又岂会将一个小小的考核放在心上? 更何况,还有那顾南夕在他背后撺掇! 顾南夕此人,前二三十年安居后宅,叫人皆忘了,她是顾战神的遗孤。 等到圣上登基了,她便踩着松山书院,猛地冒头。 全京都,论起名声之大,所受关注之广,谁比得上顾南夕? 永昌侯府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瞬间传遍京都的角角落落。 这何尝不是一个护身符?谁敢轻易动顾南夕? 国子监祭酒越想,心里越是震撼,只觉得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给笼罩住。 坐在这张网最中央的正是,那笑眯眯,人淡如菊的顾南夕! 豆大的汗珠自额角落下,国子监祭酒眨眨酸涩的眼睛,想的越发深入起来。 自己书房那微小的变动,是不是意味着顾南夕他们,对自己起了疑心? 他们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所以在借着考核一事,警告自己? 国子监祭酒面色惨白,抖如筛糠。 “大人,你可是身体不适?”随伺的宫人关心道。 “无碍。” 国子监祭酒深呼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场上的两人拳拳到肉,发出的每一次碰撞声,都引起群众们的欢呼叫好。 然而,在祭酒听起来,这每一拳都好似打到了自己身上,疼得灵魂直颤。 相比起国子监祭酒的战战兢兢,崔三论直呼学到了,真学到了! 每年冬季,北面的豺狼们都会南下打谷草。 这是边民们的苦难日。 于是,每年冬季的朝堂,都会爆发剧烈的争吵。 主战派坚持,要把他们一口气打回草原。 主和派认为,没必要为了一点点银钱和物资,牺牲那么多将士的性命。 毕竟大周朝富有四海,这点点东西是九牛一毛罢了。 比起战乱带给大周朝的损失,还不如赏赐给他们一些金银!这样还能展现出大周朝,身为大国的气度! 在顾战神还在的时候,主战派同主和派能打个平手。 然而顾战神的战死,就好像打断了整个大周朝的脊梁,再也无人敢在大殿之上,怒骂诸位官员“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崔三论用衣袖擦去自己眼角的晶莹。 自己游历大周十载,见过江南富饶,也见过卖炭翁冻死在街旁,经历过南边的安稳平淡,也曾在边境仓皇逃命…… 先皇在时,自己年年上书,强烈要求驱逐鞑虏,然而皆得不到反馈。 官员恋权,百姓思稳,刀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谁又会想去拼命呢? 大周朝从上至下,就好像置身于鼎的青蛙,被温水慢慢炖煮。 自己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 顾南夕这丫头片子,挑动各方风云,借助各方势力,推波助澜,把一场小小的书院考核,搞成全大周的盛事!吸引全大周的目光! 在如此备受瞩目的情况下,展现勇武之力,扭转靡靡之音的风向。 妙!实在是妙! “恐怖如斯,我又被利用了!”藏匿于人群中的神秘人,呆愣愣地坐下来,呢喃自语。 “是啊,又被利用了。” 管家唏嘘不已。 此时,他们如何不知,不考经文,正是顾南夕所求! 一山不容二虎。 三场考核,若是加上经文,因着有崔三论的存在,经文之争必定吸引最多的目光,到时武斗的效果必定会不如现在! “真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永昌侯夫人真是高手啊。”管家自愧不如。 在拿捏人心这一块,顾南夕真是把自己主子拿捏得死死的。 自己若是有他她这半分的本事,平日里得少挨多少骂! 神秘人拢好自己的领口,转动大拇指上的翠玉大扳指,深渊般的眸子被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叫人瞧不清他的情绪。 “主子,我们可否要做点什么?”管家小声试探。 神秘人轻轻摇头:“一个妇人都有这样的胸怀,我还能比她差了?这些银钱,我又不是撒不起!哼,下次再给她厉害瞧瞧!” “主子英明,主子心怀大义,主子爱国爱民,主子……” 不要钱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从管家嘴里脱口而出,哄得神秘人勾起嘴角。 管家一边哄着主子,一边想起自己的幼年。 若是顾战神早出生十几年就好了,若是顾战神一直活着就好了…… 在热火朝天的人群中,抽着旱烟的老农,被燃烧的烟草烫伤了手指,这才缓过神来。 “永昌侯夫人呐……没有忘记自己姓什么。” 他身旁的耿大娘放下竹筐,数了数里面的鸡蛋,面上一片平静。 “忍辱负重几十年,只为这一刻!她真的太不容易了。” 老农左右看了看,昔日熟悉的老乡们,如今脸上皆是压抑着的狂热。 他们激动得满脸充血,双目泛红,却出于种种原因,不敢喊出心中所想。 老农不禁想起当年顾战神最后一次出征,他如一柄万古长剑,直立于天地之间。 归来时却只剩尸身一具,扶灵队伍只有寥寥几人。 整个顾家军,或战死沙场,或投叛敌国,或被降罪…… 可老农却知道,正因为有那殊死一战,才保了大周朝边境十年太平。 “老婆子……我还有点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