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来去

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县城内，有着一处小小的西湖， 西湖虽然不大，但曲折悠扬间也有几分雅意， 盛夏时分此地也有着几分荷花盛景，满湖的荷叶随风而动，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如果天气不是那么热，这里倒也是一处避暑的好去处。 小地方的西湖并不出名，所以倒也少了几分刻意的附庸风雅， 延湖边到处都是喝茶品茗之地，当地人午后都喜欢这种就着湖水聊聊天，打打牌，下下棋的悠闲日子。 不过延湖一圈总有些许特例，就有那么一段没有任何茶坊， 湖边杨柳飞舞，树下渐次摆放着几根长椅， 看似幽静，实则热闹，因为此处湖边有着一家不知已经营业了多少个年头的饭馆， 饭馆不大，拢共就两层楼，一层也就能摆放五六张桌子， 看里面的装潢尽显岁月的痕迹，但就是这样一家老的不能再老的小饭店，生意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有些人图个便宜，有些人图个味道，但更多的人或许是图个感情， 毕竟现在很少能找到从味觉上就能让你回到过去的东西了， 对，年纪大了都爱回忆过去，靠着回忆支撑着走向未来， 所以这里都是些上了年纪的散客，但又大多互相认识，那就又不像是散客一般的不约而同的凑成了一桌， 这就是这里的奇景，一种充满人情味的奇特景色。 那些都是盛夏之时的风情，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饭店门口人丁冷落，对比着之前的热闹，此时则更显得几分冷清， 而店门口的湖边长椅上，正有一人特别悠闲惬意的倚靠在长椅之上， 湖中尽显颓败之色，荷花早已失去了踪影，一些零星的不肯败去的荷叶强行装点在满湖的萎靡焦黄的残叶之中， 柳树依然长发飘飘，只是风更大了。 观景之人正是庚无花，也不知他是否专程来欣赏这深秋的景色， 从他神情上看似乎这时的景色比之盛夏更加的迷人，始终面带洒脱之意的庚无花兴致所致，开口便吟道: “荷花已随八月去，莲蓬垂泪九月头。 残叶挣命十月里，人生转眼即白头。” 庚无花刚说完，身后便有人行色匆忙间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推到了长椅边， 老人眼神木讷的看着湖面，从其涣散的眼光中不见有任何的神采，想是这位老人已经有些痴傻了， 庚无花转头朝着老人喊了一声:“小楠……” 不见老人有反应，庚无花也不计较，继续说道:“忘了，忘了好啊，本就是一场梦，也不知这是梦醒了，还是人走了。” 庚无花面容正值壮年，此时却像是一位长辈般和这位老奶奶似的人物说话，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但庚无花却觉得理所应当的继续道:“小楠，你可别怪我，难得今天有了几分谈话的兴致，你可得陪我说说。” 庚无花说完便又开始小楠小楠的叫了两声，随着庚无花的叫喊，这位被唤作小楠的老人眼神逐渐又恢复了神采， 其眼前并没有任何的景色，她所看到的正是自己从出生之时这一晃而过的数十年的光阴， 就像在这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又重新活了一遍似的。 老人眼睛总算是眨了眨，此时满湖的秋色才印入了她的眼帘， 晃神之间老人猛的看向庚无花，眼神尽显惊异之色，庚无花无动于衷， 老人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庚叔叔？” 庚无花点头随即又转头道:“小楠，我可是有着什么变化，让你都认不出我了？” 老人这次却有些受到了惊吓一般，想要站起但又站不起来，嘴里念叨着: “不可能，怎么可能……” 庚无花回道:“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可以继续叫我庚叔叔，或者叫我庚无花也行。” 庚无花的话就像有着魔力一般，小楠心情立马平复了下来: “我最后一次见到庚叔叔时才二十多岁，那时就觉得庚叔叔真会保养，认识你十多年就没见你有什么变化，现在看来庚叔叔你哪里是在保养，难道庚叔叔是一位神仙？” 庚无花像是被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我哪里是什么神仙，都说神仙没烦恼，逍遥自在的很，我可差得远着呢。” 老人也被气氛感染，跟着笑了起来，看着没有变化的庚无花，自己也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似的， 但身体却有些受不了她情绪上如此的起伏波动，老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剧烈的身体的震颤又将她拉回了现实，老人神情又暗淡了下来，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怎么自己一下就这般年岁了， 尽管有着回忆，但依然让人感觉不真实，到底是记忆欺骗了自己，还是自己挥霍了岁月， 那些岁月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凭空想象的， 老人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问题突然困扰住了自己，接着想到身边还有位神仙，老人几乎不假思索的问道: “庚叔叔，我为什么到这世上来？” 庚无花也摇头思索起来，接着嘴中碎碎念道: “我为什么来呢？ 对啊，我为什么要到这世上来呢？ 或者没有为什么，来了才知道为什么…… 小楠，你说我们到这世上来，难道非要为了什么吗？” 小楠有些心慌的回道:“我不知道，但我就是不甘心，到最后来了反而像是没有来过一样， 我…………” 庚无花止住了小楠的话，接着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会在乎这些呢？ 观成，你只说人们总想要留下点什么，但为什么总想要留下点什么呢？” 小楠不知庚无花在念叨什么，接着就脱口而出道: “庚叔叔，你是神仙，你帮帮我，我不想死，我现在还不想死……” 庚无花似乎有所悟道:“怕死但又不得不死，所以才想要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曾经活过难道真有这么重要吗？” 庚无花想了想又说道:“难道是我这一步跨的太大了，所以有些东西没有觉察到？ 怕死能够给人带来这么强烈的情绪，这么看来在延续这个问题上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正在庚无花自语之时，二人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小楠这时才仿佛想起了什么，猛的回身关注起来， 原来是这饭店要被强制拆迁了， 而刚才推轮椅之人正是小楠的孙子，看着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小楠看着自己的孙子正和拆迁之人推搡起来，情急之下就要求助庚无花， 庚无花今天确实兴致不错，此刻又自言自语起来: “老子还是看的透彻，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这个人间永远都是弱肉强食，想要让自己变强，那就只能去剥夺比你弱的人， 小楠，这世上一切巧取豪夺，其实都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收割， 我今天看到了能够帮你，明天呢，我不在这儿你又将如何呢？ 我还没有那个能力彻底改变人道，我在这世上能做到的事其实很少很少……” 小楠眼中泛起了泪花， 接着又是淡然， 刚才还纠结的问题似乎突然变得不再重要了， 紧促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眼睑好像变得很重，很重， 眼睛就要睁不开了， 庚无花笑着轻抚了小楠的额头道:“对嘛，这才是人的本心嘛，哪里会有那么多在意的东西，该来则来，当去则去。” 小楠最终稍微再挣扎了一下，接着便再也没有睁开双眼，该看的庚无花已经帮她提前观看了一遍， 此时小楠脸上只剩慈祥的微笑，庚无花这时也站起伸了个懒腰道: “该来则来，我庚无花也到了当去则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