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叹了口气:“老实说,刚才看到众位兄弟们多数是真的想杀光鲜卑人,也着实吓了我一跳,这次临朐一战,我们损失也很大,眼看着这么多同袍兄弟战死,每个人都有仇恨之心,那些素未谋面的百姓被杀,只不过是他们一个想要大开杀戒的借口罢了,又或者,他们是真的想象以前在吴地干的那样,杀人越货,然后毁尸灭迹,以逃过军法的处罚。”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些是军队的本质,本就是虎狼野兽的集合,而杀戮带来的刺激,会让人平时能遵守的法规,道德都扔之九宵云外,经历了生死之后,人是很难控制住的,会变成野兽。寄奴啊,我们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当手上有了绝对的武力的时候,想要只靠法律或者是道德约束自己,是很难的事,这也是历代都视军队为洪水猛兽,而视兵为国家大事,不可轻动的原因啊。”
刘裕正色道:“胖子,多谢你的提醒,我现在是主帅,更是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以前我以为刘镇北是因为自己的野心才要招揽和安抚这些盗贼马匪,现在我才渐渐地明白,他自己也会给这种杀戮的刺激所吸引,不能自拔,战后就纵兵掳掠,享受那种可以掌控一切,包括千万人生死的感觉。胖子,现在我其实有点担心,我一步步地走上高位,大权在手,但可能我自己的改变,连我本人也不知道。”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是因为今天你知道了你已经有些不了解基层士兵的想法,不知道大晋吴地庄园的现状?”
刘裕叹了口气:“是的,当我是个队正的时候,队里每个人一天吃了多少饭,睡了几个时辰我都知道,当我是个幢主的时候,全幢每个人的籍贯,姓名,特长我了如指掌,当我是个军主的时候,我大概就只能知道每个队正的情况,还有每个队里有哪些特别突出和拔尖的人,不可能知道全军两千人的情况了。现在我成为全军的大将,我突然发现,我只能对这些军主以上,甚至是一军主将的兄弟们了解,连每个幢的幢主是谁,何时入伍,何时晋升,立过什么功劳,也只是在文书里了解,让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可能都叫不出名字!”
刘穆之微微一笑:“十万大军,可是有几百个幢主,又不是原来的同队兄弟,跟你成天同吃同住,你们甚至连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才叫奇了怪。寄奴,这是因为你的地位提高,按军制不可能跟底下人太过亲密,你有更多,更重要的军务要处理,也不象以前那样只需要跟将士们同吃同住,每天一起操练,到战时只需要听从号令冲锋陷阵就行了。”
刘裕叹了口气:“可不管怎么说,我身居高位,已经越来越脱离底层了,无论是军士,还是百姓,以后我大概都很难象以前那样直接接触了。这其实是件挺可怕的事,我突然发现,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将士们在想什么,而我要做的决定,会不会让他们满意,甚至是会不会侵犯到他们的基本利益!”
刘穆之点了点头:“历代的恶政,往往就是这样产生的,只有牢牢地掌握了基层的情况,才会了解外面的一切,这也是我为何成天要跟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一起吃饭聊天的原因,是我为何要遍布眼线掌握情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