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亮非常同意李晋乔的说法。 “学这玩意儿,除非在极特殊情况下,就是一项运动。无论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你无法保证对面会像在擂台上一样守规则。”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是这意思不?”李乐说道。 “差不多。你昨天就是运气好。以后碰到这样的,就一个招,跑。朝派出所跑,能跑多快跑多快。不是给你开玩笑,阴沟里翻船的煞笔太多了。” 丁亮见李乐听进去了,把毛巾扔给浑身被汗水浸透的李乐,“下礼拜咱们得换个地方。” “不在这了?”李乐瞅瞅眼前的这片空地,两年多时间,已经被两人折腾的寸草不生。 “教你点新玩意儿。这里都是黄土地,一身脏。” “厉害不?” “还成。”丁亮想了想,转身从长凳上拿起一个腿靶,套在胳膊上,“左右腿扫踢,五次一组,来个十组,今天就结束。” “要不,算了吧。”李乐有些打怵, “别废话,记住我刚才嘱咐你的,加深印象,来!” 小树林里的空地,传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咚咚声和闷哼,路远远有些烦躁。 从闷热的燕京,来到更加闷热的长安。逃离的喜悦和期待,在拥挤车厢、汹涌人潮以及无数次的提防中,慢慢消耗殆尽。 那个山一样的父亲,彻底融进了这座朝阳下的城市。 留给自己的,只剩下被厚重高耸城墙围困的回忆和思念。 路远远不明白,为什么跑遍一座城,花掉半月工资,就为了给春游的自己买来两块三明治,因为错过陪自己看日出而默默流泪,借钱给买钢琴的爸爸,在妈妈口中,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描写美好,美好不一定给你回馈。叙述苦难,往往让自己沉浸其中。路远远有些埋怨,埋怨爸爸为什么总是去写那些沉重的文字。 摸摸屁股底下斑驳的长椅,呼吸着干热的空气。 爸爸走了,长安,从家变成了故乡。 路远远记起那个被爸爸纠正叫姑,笑起来像猫咪一样的女人。 优雅、知性、热情、充满智慧,似乎自己学过的形容女人的美好,都能在她身上找到。 好多次,路远远幻想,她如果是自己妈妈多好。 捏着手里仅剩的一块五毛钱硬币,起身,带着犹豫,寻着记忆里和爸爸一起走过时光,朝不远处的小巷走去。 曾敏从锅里捞起煮好的牛肉,夹了一块,塞进站在一旁,蹬着哈士奇一样愚蠢眼神,等待投食的丈夫嘴里。 “正好,软烂入味,还有嚼劲。还得是你的手艺。” 李乐对李晋乔这种毫无底线,张嘴就来的马屁已经免疫。 曾敏笑眯眯的,很是乐在其中。 “赶紧上班去。” “好咧。儿子,走啦。” 李晋乔脚步声走远,李乐拎着当天的都市报,往沙发上一靠,准备开启一张报纸一杯茶,老头乐的一天。 家门被轻轻敲响。 “去,开门。” “哦。” 刚刚把沙发窝成舒服形状的李乐,有些不情愿的起身。开门后,一个女孩出现在面前。 凌乱的碎发贴在额头,微微张合的鼻翼带着晶莹的汗珠,眼眶泛着微红。 李乐愣了几秒,不过一双饱满的卧蚕还是让他想起了是谁。 “远远姐?” “李乐,你好。”路远远怯生生的招呼道,“小姑在么?” “在的,在的。” 感觉路远远松了一口气,李乐赶忙让开身子,“快进来吧。妈,远远姐来了。” “远远?”曾敏从厨房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瘦削的女孩儿,“咦,远远,你不是在燕京么?怎么回来了?” 路远远朝屋里挪了两步,“小姑。” 曾敏朝门口仔细瞧了,明白了什么。上前伸手揽过路远远,“大热天的,这一身汗,李乐,去把热水器开开。” 体会着曾敏飞过来的眼神,李乐点点头,扭头去了卫生间,又听到曾敏的吩咐,“去楼下,油茶麻花,买一碗回来,多加点馓子。” “知道了。” 李乐拎着油茶麻花回来的时候,路远远坐在镜子前,被曾敏摆弄着,用毛巾一点点擦干头发。 终究是年纪小,曾敏的衣服穿她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瞧瞧,还是女娃的头发,又黑又密,哪像李乐,剃个圆寸,跟个和尚似的,一点都不好看。”曾敏一边说着,一边换了条毛巾。 “吃点东西,睡一觉,下午去买几件衣服,晚上你李叔回来,咱们一起去水盆羊肉。” 李乐对于路远远的记忆,是一场十几年后当成八卦来看的官司,以及西北女子性格中的执拗倔强和不妥协。 眼前的事情,李乐没什么想法。无论是曾敏或是李晋乔,对于这种叛逆期少女的冲动远行,处理起来,都更加有经验。 路远远吃完饭之后,李乐带着一丝不情愿,交出了自己的房间和床铺。 两人之间没怎么说话。 儿时要好玩伴的记忆,并不是少年男女再见之后,就能无障碍交流的基础,更何况是生命轨迹出现bug的李乐。 单身一人长途跋涉带来的恐慌和疲惫,却没有让人感到困意。安静的环境里,心情渐渐平复的路远远,开始打量起李乐的这间小屋。 男生好奇女生房间的样子,女生大多也如此。 整洁、色调单一。所有物品都摆放的都像是图纸规划的一样。甚至连笔,也全部笔尖朝上整齐得插在笔筒里。 倒是窗台上的几株小盆景让有些严肃的房间多了几分灵动。 造型各异的紫砂、白陶盆里,绿意饱满的叶片,透过纱窗吹来的微风,轻轻摆动。 路远远想起自己那个犹如溃兵过境之后的房间,叹了口气。 看了半张报纸的李乐,听到自己屋里不断翻烧饼的声音,看了一旁沉浸在画布上刷刷刷的曾敏,还是起身敲门。 “睡不着?”李乐问, “呃,有点。”路远远坐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 “等等,给你找个助眠利器。” 李乐从书柜上找出厚厚的一本,递给路远远。 “纯粹理性批判?”路远远念着书名。“不是小说?” “不是。” “看不懂。”路远远翻了一页,摇头道。 “就是看不懂才好。看不懂的两页就有效果,看懂的,能撑过四页。试试呗。” “那,好吧。”路远远点着头。 “慢慢看。”李乐带上门出去。 路远远翻开书,看到书页里似乎是李乐留下的字迹和划线,一边疑惑,一边耐着性子读下去。 终于,在顽强地读到第三页的时候,书本滑落在地。 窝在沙发里的李乐,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咚的一声,心说,呵呵,助眠界三大神书,还治不了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