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李鸣以为听错了,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乔岩,愣怔片刻道:“乔书记,我没有听错吧?” 乔岩眉头紧蹙,眼神笃定,脸上折射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神情,语气坚定地道:“没听错,怎么,有疑问?” 李鸣觉得匪夷所思,道:“乔书记,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呢,等他们签了字再火化也不迟啊。这边还没谈妥,就……要是找上门来,很容易激化矛盾啊。” 乔岩拿起烟点燃,靠着沙发上道:“李总,你觉得人在什么时候会变得贪得无厌,肆无忌惮?就是在手握筹码的时候。我要是抓住你的把柄,要挟一百万,你拿不拿?反过来,为什么敢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尸体就是他们最后的筹码。即便谈妥了,签了字拿了钱,要再把尸体抬到海丰集团或区政府门口,又该怎么办,无休止和他们谈下去吗?” 乔岩这么一说,李鸣明白了,思忖良久道:“要是他们找我们要尸体怎么办?” 乔岩吐了口烟圈道:“人都死了,你以为他们真的在为死人争取利益吗,而是为活着的人争取更多的筹码,迟早是要火化的。这件事,我也为你想好了,在火化的时候全程录像,让他们清清楚楚看到。另外,只要拿走骨灰盒,再给十万元的丧葬费。就算他们闹事,那也只是骨灰盒,不是冷冰冰的尸体,这叫以绝后患。” 李鸣犹豫不决,乔岩掐灭烟头又道:“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出了事我担着。李总,这时候不能再犹豫了,而是杀伐决断,干脆利索。我能害你吗,咱们是一艘船上的人,翻了船谁都逃不掉。何况我刚来,能拿政治前途开玩笑吗。” 李鸣一拍大腿起身道:“好,听您的,我现在就安排可靠的人操办此事,回头向您汇报。” 李鸣走后,乔岩起身来到窗前揉了揉太阳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景,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么狠,为了达到目的,不顾死者家属的情绪,甚至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这和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但没办法,上面把这项任务交给他,就得不折不扣完成好。如果自己下手不狠,很难在短时间内平息这件事,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步会演变成什么。他是站在全省的角度去看待此事,即便省领导对此有非议,但他们不会关注过程,要的是最终结果。 在这件事上,乔岩是动了一番脑筋的。政府大包大揽包办善后工作,本身就有问题,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不管结果如何,外界骂得肯定是政府,而不是海丰集团。现在,他把矛盾转交给海丰集团,政府作为监管部门参与,即便出什么事那也是海丰集团的责任。另外,他们处理起来,相比公职人员更加灵活。 处理这种事,不能带着感情,杀伐决断,干脆利落,容不得半点犹豫,否则很容易陷进去。哪怕再可怜再无助,也得狠下心来面对现实。 艾琳打来了电话,乔岩调整了下情绪接了起来,道:“还没睡?” 艾琳躺在床上敷着面膜道:“刚躺下,你呢,是不是还在忙?” 乔岩苦笑道:“天生就是忙碌的命,今晚可能又要奋战了。” 艾琳同为体制内人员,她每天闲得无聊,乔岩却忙个不停。她能理解乔岩的不易,刚刚上任肯定要忙一阵子,再加上海丰集团那档子事。道:“就你这忙活劲,我要再下去挂职,估计咱俩的事就泡汤了。别总是绷得紧紧的,上面还有领导呢,再怎么忙也得注意身体。” “嗯,放心吧,我还年轻,能扛得住。放弃挂职机会,你不会后悔吧?” 艾琳立马道:“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可没你事业心那么强,家庭比什么都重要。要不我再问问,看能不能挑选岗位,干脆我去三明区挂职得了,这样咱俩就能在一起了,多好。” 乔岩笑道:“你不知道回避制度吗,不可能的,就是到秦河市都有困难。等忙完这阵子就好了,只要时间充裕,我每晚回家。” “这还差不多,那我明天去看你吧?顺便帮你收拾下宿舍,走得太匆忙,估计什么都没带吧。” 乔岩道:“暂时不用,我这两天就住在海丰集团,等处理完再回去……有人敲门,回头再说。” 挂了电话,乔岩嗯了一声,沈家河拿着起草好的承诺书进来了,他接过来浏览了遍,抬头道:“你写的?” 沈家河紧张地挠挠头,道:“在网上借鉴了点。” 乔岩伸手,沈家河赶紧递笔,回到办公桌前快速修改了一番道:“改出来再仔细看看,没问题发给各个组,跟我去马东辉家属住的酒店。” 半个小时后,乔岩来到酒店。上了楼看到几个陌生的面孔,一番介绍后,原来是临江县临水镇的党委书记,镇长,还有三里庄村的支部书记,妇联主任。张书堂果然给力,一下子派出这么庞大的队伍来支持他。 临水镇党委书记何俊文将乔岩叫到隔壁房间道:“乔书记,我们做了一下午一晚上的思想工作,基本做通了。马红旗把标准降下来了,三百六十六万元,一分钱都不能再低了。就这,我还答应给他办低保,村里每年再额外给一份慰问金。” 乔岩打量了一番道:“不能再低了?” 何俊文愁眉苦脸道:“我们都快把嘴皮子也磨破了,就这么多。他家的情况我也了解,确实生活困难,若不然不至于背井离乡到三明区打工,能争取一分是一分吧,实在太可怜了。” 乔岩不为所动,侧头道:“何书记,如果这次死的是一个人,甭说三百多万,五百万都没问题,又不是花我的钱。可眼前是十几个人,我得一碗水端平,给的谁多了少了,别人肯定会说道。你再谈谈吧,降到三百万,这个数已经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