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种突发事件,最忌讳的就是多重指挥,下面的人不知该听谁的。按常理说,谁级别高听谁的,可谁又来为做出的决定买单呢。 乔岩处理过类似案件,越往上走处理的越轻,反而最底下干活的处分越重。外行指导内行,是大忌,也是现状。 目前看,尚不知谁的方案更优,所有人只有一个目标,祈祷被困人员平安无事。万一出现伤亡事故,性质就完全变了。 按照安全事故四个等级划分,如果8人遇难就是较大安全事故,省里会挂牌督办,停工停产整顿是底线,一大批人才要面临处分才是他们最担忧的。 到目前为止,井下什么情况全然不知。关宏志凭借多年的经验判断,被困人员暂时问题不大。虽然通风系统损坏,巷道距离地面较近,自然风还是能通下去的。丁光耀对其十分信任,所以能保持平稳心态,耐心静等。 而杨荣发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准备,十几辆救护车整整齐齐停在院内,就近火葬场也取得联系,善后工作开始启动,只要人挖出来随时准备通知家属协商理赔事宜。 救援现场,关宏志带着队在半山腰上正加紧作业,而主矿井口这边,江国伟亲自指挥,责令福盛集团专业团队准备下井营救。 乔岩看了矿井立面图,主矿井建在山根底,沿着山体斜滑200多米,进入垂直作业面。垂直下去有两个巷道,工人就困在上面的巷道,而洪水灌进了下面的巷道。在洪水的猛烈冲击下,主矿井出现塌方。 按照江国伟的方案,组织人员进行清理塌方,即可对被困人员进行营救,省时省力且速度快,但危险系数的极高的,很容易再次造成塌方,对救援人员构成生命威胁。 而关宏志的方案,从巷道上方直接钻洞救人,耗时耗力,速度慢代价大,但危险系数不高,最大限度避免二次伤亡。 丁光耀权衡之后,推翻了江国伟的方案。杨荣发当然知道孰轻孰重,那个更稳妥,可时间不等人,且上面的压力大,只能冒险推进了。 中午一点,接到命令,市长张振华要来现场。没过一会儿,副省长孔景龙也要下来,而且开辟空中航线,乘坐直升机过来。 领导越大,说明对此事故越重视。 丁光耀在会议室坐了会儿,独自上了楼。他已经失去了指挥权,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丁光耀斜躺在沙发上,一脸倦容,表情极其痛苦。乔岩见状,上前关心道:“丁书记,您没事吗?” 丁光耀有气无力摇了摇头道:“你不用陪着我,去现场吧,见到关宏志,告诉他继续按原计划进行救援,不要受其他人影响。有什么进展及时汇报,我休息片刻,待会儿张市长来了让童伟叫我。” 遵照指令,乔岩顶着烈日踩着污泥爬到半山腰,现场几十个工人正紧张作业,关宏志站在一旁精神抖擞,有条不紊指挥着,精神状态远比那些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强得多。 看到乔岩,关宏志挥了挥手,叫着他上了商务车。比起外面的炎热,车里格外凉爽。 说是商务车,倒不如说是房车。看样子是改装过的,配备有电视冰箱,还能悠哉地喝着热茶。有钱人的生活,在哪都是享受。 乔岩接过递过来的烟点燃,忐忑不安地道:“关总,进展如何?下面的人都快急死了,又重启了原先的方案。” 关宏志镇定自若道:“他们那是瞎搞,洪水冲过的地方如果不加固,土质疏松很容易冒顶,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啊。我这边掘进了80多米了,再有三四个小时即可打通,让他们耐心等待。” 乔岩愁眉苦脸道:“还耐心等待,杨市长都拍桌子骂娘了,这不,孔省长和张市长马上就到。” “来那么多领导做什么,不会干活就会瞎指挥,你告诉丁书记,我敢保证下面的人平安无事,一旦打通很快就救出来了。都是高学历人才,怎么就不相信科学呢。” 关宏志讲起了他的过往,十几岁就开始挖煤,挖了十几年,那时候条件艰苦,设备简陋,死人再寻常不过,他好几次还差点死在里面。好在命大,在鬼门关转了一遭回来了。 也是怕死,后来转行贩煤,一点点积累资本,后来自己开了煤矿,才走到今天。 关宏志在讲话时,神情从容,眼神坚毅,把吃过的苦遭过的罪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体现了老一代人吃苦耐劳的精神。乔岩打心眼里敬重他,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远比大学里的强。 乔岩想起了白雪,可不知该如何开口。何况这边正开足马力救援,却提不着边际的问题。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闲聊了。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求人,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在酝酿好长时间,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关总,临江县你有认识的人吗?” 关宏志点点头,看着他道:“有啊,你要干什么事了。” “呃……” 见他吞吞吐吐,关宏志有些着急,道:“怎么,遇到什么困难了?大事我办不了,小事能摆平。” 乔岩还是说不出口,摆摆手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想办法吧。” 关宏志脸色一变,沉下脸道:“怎么,信不过我?” “不是,随后再说吧。” 关宏志不依不饶道:“我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要不别说,既然说出来就说完。能耐有大小,我尽量办。” 乔岩思忖片刻,咬了咬牙道:“您认识水泉乡的书记周志胜吗?” 关宏志一愣,点头道:“认识啊,昨晚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呢,还有他们的县长,组织部长,丁书记也在。” 乔岩吃惊不已,原来丁光耀昨天着急忙慌离开是去赴宴了,不免引起了好奇心。但对方不说,也不能追问。打听领导的隐私,是最大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