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深深的自责，让他夜不能寐，痛苦万分。</p>
终于，他拿着医药费报销单，去了财务科。</p>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p>
从前快意恩仇、纵横江湖，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张磊，此刻也只能说着各种好话。</p>
财务科的人正眼儿都不看他，后来看他无比执着，跑了不知道多少趟，指着小山一样的药费发票道：“你看看这些，都报不了，要想报，得去找领导特批。”</p>
领导， 当然是财务科长。</p>
财务科长肥肠脑满，也不含蓄，直接就提要求，这些是五万的费用，要给一万好处费，给了立刻就给你报销。</p>
张磊强压着怒火，道：“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您先给我报了，我再给您一万。”</p>
财务科长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说，你是真不懂规矩？我把钱给你报了，你不认怎么办？告诉你，这还是看在你爸妈都是老职工的份儿上，我这才给你支的招，要是一般人，我理都不理他！”</p>
“可这是我们的血汗钱，是国家应该给我们的！”张磊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p>
“那好吧，你去找国家去吧！别找我！看看国家什么时候给你报！”财务科长不耐烦地摆手。</p>
正在这时，厂办的小吴走了进来，拿着一大摞发票。</p>
“徐科长，这些给处理一下！”</p>
“哎，放那儿就行，吴秘书今天真精神，领导今天想喝什么？茅台还是五粮液。”</p>
“你看着准备吧，今天是矿务局来人，领导嘱咐了，他们酒量大， 搞一件！”</p>
小吴口大气粗。</p>
一件就是十二瓶。</p>
不知道一共多少人，竟然喝这么多。</p>
光酒钱就是好几千，够张磊一家好几年的生活费了！</p>
小吴是领导身边人，虽然没什么职务，但中层都对他不敢小觑。</p>
“得嘞，一切保管安排好。”</p>
徐科长说完，又斜了一眼张磊：“看什么看？告诉你，这可是请矿务局的领导，给我们厂子要钱，你别攀比这个。快走吧，我已经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照顾你们了，这钱不是我要，上上下下领导们都得分，这是规矩，走吧！”</p>
徐科长不耐烦地挥挥手。</p>
他没有注意到，张磊的脸色已经白了。</p>
大部分人生气，都是暴跳如雷，脸红脖子粗。</p>
可是张磊不一样，他越生气，脸越白，人也越冷静。</p>
像这个样子的他，已然愤怒到了极点，眼神中已经有了浓浓的杀气。</p>
当年在战场上，他手刃敌人不止一人，就是这种状态。</p>
张磊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悄然转身离去。</p>
晚上，他跟踪财务科长，来到了一家海鲜大酒楼。</p>
能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听说一桌最少上千！</p>
鲜活的海鲜，对于汉西这样的内陆省份，还是很奢侈的。</p>
科长进了888包间。</p>
后来，不少领导模样的人也进去了。</p>
张磊在外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p>
想象着里面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样子，又想到在病榻上生不如死的父亲，以泪洗面的母亲，面临辍学的小妹</p>
又想到自己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可他用生命保护的这些人，都在干什么？</p>
他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和尊重吗？</p>
他想到了很多人，战友、敌人、毒蛇猛兽、泥潭沼泽</p>
这群畜生！</p>
张磊把烟一扔，用脚碾灭，转身走向了包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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