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娜塔莉亚很荣幸能够得到您的款待——” 听到普希金的话之后,艾格隆终于把注意力从普希金身上,转移到了站在他旁边的娜塔莉亚·普希金娜身上。 作为普希金的新婚妻子,她出生于1812年,反而比艾格隆小一岁,如今还不满20,正是一个女性最黄金的年华。 她原本就是俄罗斯帝国社交界内出了名的美女,此时因为刚刚新婚的缘故,更是同时兼具了少女和少妇的美感,既天真又成熟,既纤细又丰腴,既羞涩又张扬……两种互相矛盾的气质,在这个黄金般的时间点上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而且,因为要面见皇帝陛下的缘故,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一番,华美的裙子把她的身材衬托得婀娜多姿,胸前也露出了大片白腻肌肤,往下一看,隐隐约约当中还能够看出“高人一等”的沟壑。 光是站在艾格隆的面前,她就不自觉地散发出惊人的魅力。 不愧是有名的大美女,难怪据说尼古拉沙皇也曾经被她迷住了!艾格隆心想。 不过此时,他的心里没有那种浪荡子碰到猎物的兴奋,反而心里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慨。 所谓“红颜祸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胡扯的笑话,但是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在普希金身上却应验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大诗人,虽然此刻为自己的婚姻沾沾自喜,骄傲万分,但最终却在这段婚姻里吃尽了苦头,还在一场决斗当中枉送了性命。 放荡不羁的大诗人,在见到她的美貌之后,想方设法求婚,最终得偿所愿终成眷属;但是在结婚之后,生活中的磕磕绊绊却接踵而至——诗人喜欢文学喜欢幻想,永远激情澎湃;然而娜塔莉亚虽然美貌惊人,但是在思想上却是一个非常平庸简单的贵族小姐,她不关心什么文学,也不关心诗人的种种幻想,她只喜欢舞会、珠宝、别人的奉承,以及一切贵妇人应该喜欢的东西。 两个人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在新婚的甜蜜时期结束之后,很快就发展成为了争吵,虽然夫妻两个人之后生了好几个孩子,但是感情上却越来越冷却,渐行渐远。 越是感情冷却,娜塔莉亚就越是希望用社交来弥补,而她的美貌也引来了众多男士的觊觎,一个法国流亡贵族丹特斯接近了她,然后引发了普希金的怒火,两个人相约决斗,普希金不幸死于这场决斗中。 在普希金死后,世人因为怜惜普希金的才华,所以让娜塔莉亚承担了许多骂名,可是仔细一想,这种骂名是难以成立的。 首先,虽然传说有许多男人在追求娜塔莉亚,但是她没有出轨(至少没有实际证据证明她出轨了),娜塔莉亚只是喜欢应酬交际而已,这个在当时俄罗斯贵族圈子里是极为平常之事——有的是人比她做得更过分。 反过来说,普希金作为一个情场浪子,一生艳遇无数,号称爱过上百个女人,哪怕婚后也时常出轨,细究的话,这段婚姻里,反而是普希金更加对不起娜塔莉亚才对。 然而世人总觉得大诗人这么做理所当然,却苛责他的夫人水性杨花。 归根结底,如果说她犯了什么错的话,那只能说她犯了“思想境界平庸”罪,可是这算什么罪呢?绝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超常的天赋,只是平平庸庸的人,这又有什么可责备的呢? 再者说来,你普希金婚前贪图人家美色主动求婚,等到得偿所愿了,又嫌弃别人思想平庸没有共同语言,然后又去找各种红颜知己寻求“刺激”和“灵感”,那到底是谁有问题呢? 种种恩怨纠葛,世人往往因为爱惜普希金的才华所以不忍心细究,就连艾格隆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一下而已,出于对大诗人的喜爱,他还是不忍心责备普希金。 部分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诗人,所以爱才惜才,喜欢普希金这样才华横溢的诗人和文学家;部分原因是,他也是同样一个不可救药的浪荡子,所以和普希金一见如故,有着精神上的共鸣。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也。 现在,既然这是一条全新的世界线了,艾格隆自然也要想方设法,帮助他避免他的悲剧性命运——就像他之前心血来潮拯救了伽罗华的命运一样。 种种念头在艾格隆的脑海中交织,以至于艾格隆一时间竟然有些失态,仿佛是在盯着娜塔莉亚看入神了一样。 一时间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顿时神态各异。 普希金心里大大得意——看吧,我娶的老婆连见多识广的皇帝都看花了眼!我果然没挑错人。 娜塔莉亚心里大大大大得意——哎呀,连皇帝都看我看花了眼,我一定可以在法国宫廷“艳压群芳”,回去彼得堡之后就可以成为最顶流的贵妇人啦! 而特蕾莎的心情就难堪许多了,她心里暗暗嘀咕。 “这家伙又犯病了吗?可别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来啊……” 虽说她并不相信见多识广的艾格隆居然会被一个俄罗斯贵妇看迷了眼,但“前科累累”的丈夫,已经让她难以信任他的‘定力’了。 当然,她还没有无聊到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吃丈夫的飞醋,所以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头,提醒了丈夫的失态。 艾格隆马上反应了过来。 他立刻就知道,刚才自己的感慨,肯定是被三个人误会了。 他又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失态,于是心里只感觉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他也所幸将错就错。 “娜塔莉亚夫人,您真是艳光照人,以至于我都恍惚了一下!我真高兴,在同一天,俄罗斯最好的诗人和俄罗斯最美的玫瑰,都来到我的宫廷当中了……” 艾格隆的恭维,让对面夫妇两个人都得意的笑了起来,而艾格隆也友好地拿起娜塔莉亚的右手,轻轻地在手背亲吻了一下。 然后,艾格隆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向特蕾莎笑了笑,然后自己退在一边,暗示让她来收拾场面。 特蕾莎也乐得如此,她缓步走到了普希金夫妇的面前,然后巧笑嫣然地向两个人致意。 接着,她主动开口了。 “普希金先生,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您的诗歌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让我对俄罗斯的文坛大为改观;现在三年过去了,您一定又创作了不少好作品吧?能否让我拜读拜读呢!” 特蕾莎的问题,顿时让普希金来了精神。 事实上,在他心里,年轻的皇帝夫妇绝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君王或者大贵族,而是喜爱文学、尊重他才识的“知音”。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收拾了自己这几年创作的诗歌手稿,正等着让皇帝夫妇品评呢。 既然特蕾莎问起,那立刻就拿出了自己的诗稿,然后像献宝一样赠送给了特蕾莎。 特蕾莎素来喜欢艺术和文学,于是她接过了诗稿,仔细地看了起来,时不时还和艾格隆一起讨论。 一时间,皇帝夫妇和普希金三个人热情地讨论着这些诗歌,好像时光又倒流回到了他们在希腊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悄然之间,娜塔莉亚被晾在了一边,她完全听不懂这些诗歌讨论,也完全不感兴趣,于是只能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站在一边,充当一个美丽的背景板。 不过,娜塔莉亚心里却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冷落而烦恼,相反她非常开心,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并没有吹牛,他真的跟皇帝夫妇有交情,而且私交看上去相当不错。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夫妇一定会成为皇帝夫妇的贵客,进一步来说,她在枫丹白露的宫廷当中将会享受到特殊的礼遇。 既然宫廷都礼遇自己,那么巴黎那些最顶级的社交聚会,自然也会为自己敞开大门了。 这样的特殊“成就”,肯定是之前没有任何一位俄罗斯贵妇人做到的吧? 辉煌的灯火,流光溢彩珠光宝气的厅堂,还有那些翩翩起舞的人们……自己将是其中万众瞩目的焦点,并且享受着众人仰慕和艳羡的目光,这将是多么美妙的图景啊…… 一想到这里,娜塔莉亚禁不住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憧憬着自己接下来的人生成就。 而这时候,普希金和艾格隆夫妇的诗歌品鉴会,也稍稍告一段落。 “好啦,我们先到此为止吧,可不要冷落了可爱的娜塔莉亚夫人啦!”特蕾莎笑着中断了对话。 然后,她走到了娜塔莉亚的身边,然后亲切地挽住了她的手,“夫人,很抱歉,刚才我占用了一下您丈夫的时间;但我可以保证,您的丈夫是俄罗斯帝国百年难遇的瑰宝,就像歌德之于我们德意志人一样……人们会永远铭记他的,而您也会因此被人永久记住。” 娜塔莉亚听得简直呆了。 她当然知道,现在站在面前亲切对自己笑谈的人,不光同她一样美貌,而且她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法兰西的皇后,在这样的人面前,终究有点心虚,所以当对方挽起自己手的时候,她差点打了个哆嗦。 “皇后……皇后陛下……”虽然她从小就接受了非常严格的法语教育,但是此刻说话仍旧禁不住有些磕磕绊绊了,“您过奖了……我们只是……只是小人物而已,您才能名垂后世……” “这里现在可没有什么皇后陛下,只有两对夫妇,四个朋友而已,还请您不必拘谨。”特蕾莎依旧笑容亲切,“如果您太拘泥于所谓的礼节,那反倒是让我们不安,所以您尽管当自己是来做客的吧……不瞒您说,当皇后其实挺无聊的,我一直都很希望有朋友来做客呢……来,我带您去逛逛解闷吧。” 说出了这番半真半假的客套话之后,她拉着和她差不多同龄的娜塔莉亚,一起去逛枫丹白露宫的风景,顺便介绍给宫中的贵妇们认识——她已经看出来了,娜塔莉亚对诗歌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所以就体贴地带出去,免得她在这里插不上话太尴尬。 娜塔莉亚自然欣然遵命,她最想要的就是这个了。 特蕾莎如此亲切不做作的言行,还有如此体贴的厚待,让旁观的普希金不禁心里大为倾倒。 而更让他倾倒的是,刚才特蕾莎公主真的能够和自己认真地谈论诗歌和文学,并且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不是泛泛而谈来敷衍自己而已。 反观娜塔莉亚……唉,要是她也能够有特蕾莎皇后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才情,那就好了! 男人是永远不会知足的,诗人就更加如此了。 等到两位夫人离开之后,普希金禁不住向艾格隆感慨,“陛下,就连诸神都会羡慕您的好运!三年之前,特蕾莎公主就已经如此优秀了,三年之后,她比那时候更是雍容,令人仰慕倾倒。她的高贵并不来自于她的血统,而是来自于她本人……您娶到了欧洲最好的公主。” “三年不见,您恭维别人的本事也更加长进了。”艾格隆禁不住也笑了出来,心里也不免有几分得意。 “我只恭维那些我认为有资格被我恭维的人——”普希金带着一丝傲然回答。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又不禁有一丝丝好奇。 既然特蕾莎公主就已经如此让人倾倒了,那么传闻中的“红颜知己”,又是何等品貌才能够入得了陛下法眼呢? 这位陛下,年纪轻轻风流之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欧洲。 别人可能会颇有微词,但是普希金当然不会,他可太理解了。 甚至在他看来,诗人风流自赏、招蜂引蝶简直是一种本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只是好奇,能够让陛下动心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而现在,他有很多时间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话是不可能当面说出来的,于是,他立刻找了一个话题。 “陛下,您之前安葬拿破仑皇帝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据说那一场仪式,盛况空前……真可惜我当时并不在场。虽然您的父皇和我国有过非常不愉快的纠葛,但即使如此,我仍旧发自内心地尊重并且敬仰他……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够允许我去瞻仰他的陵寝吗?” “当然可以,我的朋友。”艾格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还希望您为他创作一首诗歌呢……不过,希望您用词不要太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