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卫军各支部队狂热的敬礼下,在艾格隆和整个宫廷成员的见证下,拿破仑皇帝的灵柩终于返回到了他喜爱的枫丹白露宫,并且和他的子孙们一同受到众人的膜拜。 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妇,一人牵着儿子一人抱着女儿,皇室的四个直系成员站在了灵柩正前方,检阅着这些衣着华丽、川流不息的士兵们。 奥棠丝王后和查理亲王母子、刚刚回到法国的热罗姆亲王一家,还有欧仁亲王的女儿泰奥德兰德公主,这几个皇室成员则围绕在四个人的旁边,虽然理论上算起来还有大半的家族成员没有齐聚在一起,但是至少也展示了皇室的“团结”。 不管怎么说,客死荒岛的拿破仑皇帝如果在天有灵,能看到自己儿子健康茁壮地长大,并且给自己添了一对孙辈,肯定会欣慰到足以含笑九泉吧。 只可惜现在没有成熟的照相技术,不能把这一幕实景拍下来,不过不要急——训练有素的宫廷画师们,会开动他们的生花妙笔,把这样温馨感人的场景描绘在画布上,然后让千家万户见证到这个历史瞬间。 不过,对艾格隆来说,枫丹白露迎回先皇灵柩的盛大仪式只是个“开胃小菜”而已,更重要的是接下来把先皇带回巴黎。 巴黎是帝国的首都,也是一切商业和文化的中心,帝国的开国皇帝只能葬在那里,然后作为帝国的至高偶像,永远供后人膜拜——当然,所谓的“永远”,其实也只能持续到帝国国祚范围之内罢了。 既然枫丹白露宫的仪式已经结束,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段去巴黎的路了。 可想而知,对艾格隆和帝国政府来说,这是多么重要的“政治活动”。 自然,帝国政府对此高度重视,几乎暂时抛下了所有非必须事务,投入了全部精力来筹备如此盛大的活动,所付出的人力和物力甚至比艾格隆自己的加冕仪式还要更多——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是完全合理而且应该的,毕竟这才能够展示自己对父皇的尊崇。 大量士兵被调集到两地之间,于是沿着枫丹白露到巴黎城的几十公里路几乎三步一岗,严密警戒着。 虽然这样很累,但是几乎没有任何官兵发出怨言,毕竟对他们来说,能够亲身参与到他们最崇拜的统帅返回巴黎的盛事,将是自己一生的荣幸。 而在巴黎城内,警察和驻军也几乎达到了“总动员”的状态,到处都粉刷一新并且布置了明哨暗哨来维持治安,各处曾经无人问津的穷街陋巷,也暂时都派驻了专职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 除此之外,对于一些在政府档案里挂了号的有暴力犯罪前科和政治犯嫌疑的“危险分子”,警察局干脆不问青红皂白直接“预防式”逮捕,以防发生任何有可能冲击到先皇灵柩的危险。 于是,在这种几乎拼尽全力的弹压下,这段时间里,巴黎的治安变得空前的好,甚至连空气都好像更加清新了几分。 尽管劳师动众,但那位曾经的半神、那位曾经统治着一亿两千万欧洲人的空前霸主,值得人们做出这些准备。 而在一切准备就绪的几天之后,装载着拿破仑皇帝灵柩的炮车再度轰隆隆地启动,从枫丹白露开始走上他最后的征途。 这一次,几乎整个重建的近卫军充当了护驾仪仗队,最精锐、装备也最华丽近卫骠骑兵团团围在灵柩两边,而帝国最高军事统帅艾格隆和副统帅苏尔特元帅两个人,则在骠骑兵们的簇拥下一马当先,引领着一大批元帅和高级将领们,一起追随着皇帝的灵柩,一起向着不远处的发动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远征”。 跟在皇帝、元帅以及近卫骠骑兵后面的,是步兵们的方阵,不过走在前面的并不是新重建的近卫军各支部队,而是一支由曾经在近卫军当中服过役的老军官和士兵组成的特殊方阵,这些穿着旧制服的老兵虽然看上去都已经年纪大了,但是他们腰杆挺得笔直,穿着已经褪色的旧制服,别着擦得锃亮的勋章,走在自己的后辈们前面,目不斜视地跟在皇帝的身后向着前方进发。 这支已经“褪色”的军团,并没有让整个队伍显得寒酸,反而让这个庞大的游行队伍更加增添了几分真实的战场气质,让那些对帝国还记忆犹新的人们,可以轻易追忆起当年的辉煌往事。 确实,这不仅仅是一场仪式,更是一趟回忆往昔的朝圣旅途。 在警戒部队的注视下,从枫丹白露宫出发的庞大军团,在炮车隆隆声响的伴奏之下,以无可匹敌的气势,缓慢地向着首都巴黎进发。 跟在这支庞大的军事队伍之后的,是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马车队伍,这些装饰华丽、珠光宝气的马车当中,装载着宫廷的命妇们以及高官和外国使节的夫人,而领头的组成的庞大的游行队伍,以及被它们众星拱月簇拥着的灵柩,很显然,这一幕辉煌的景象,也将永远地铭刻在他年幼的记忆当中。 随着这支队伍走走停停,经过两天的行进,终于来到了巴黎城下,而这也意味着巴黎终于迎回了自己曾经的主人。 巴黎对拿破仑皇帝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不同时期的拿破仑,当然意味着不同的东西。 对年幼的拿破仑来说,他只是一个科西嘉土地主的儿子,因为父亲“卖身求荣”投靠法国人而得到了重用,被承认为法国贵族,还被王家特许得以进入到巴黎军校学习军官课程。对这个少年来说,巴黎就是梦寐以求的梦幻之都,人类一切奢靡享乐的汇聚之地,是他想尽办法要立足的地方。 不过对这时候的拿破仑来说,他当然不会想到他能够主宰这个国家,他想的无非只是如何出人头地,得到一个更好地效力王家的机会,他一生最大的运气,可能无非也就是在凡尔赛舔到某个伯爵夫人的裙角,然后在夫人的帮助下在军内飞黄腾达,最后以将军的头衔退休。 而大革命改变了这一切。 拿破仑在巴黎见证了横扫一切的风暴,见证了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们纷纷走上断头台,除了惊恐之外他也有更多的兴奋,因为他发现,国家最上层的位置似乎已经一扫而空,从此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他也适时地抓住了机会。 他利用自己的炮兵专才和指挥才能,在共和军平定土伦港叛乱的过程中发挥重大作用,年仅24岁就得到了准将的军衔。 而这绝不是他野心的终点,他又在政治的风云变幻当中翻云覆雨,投靠到了督政府执政巴拉斯的麾下,成为了他手中的“枪杆子”。 很快,在1795年,这个刚刚在土伦港声名鹊起的青年将领,这一次又拿出了一个震惊法国的“成名之作”,他面对想要推翻督政府的保王党群众,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炮火轰击,最终让原本又一场会颠覆法国政府的动乱就此收场,让已经不再革命的共和政府得以存续了下去。 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科西嘉小子,就用他特有的狂妄和强硬向巴黎宣告,他命中注定不会去做巴黎的仆人,而是要成为它的主人。 仅仅花了四年的时间,他就做到了这一点,他利用自己的军事威望,发动了雾月政变,将首都、乃至整个国家揽入到了自己的手中,而这时候,已经被屡屡的政治变乱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法国,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桀骜不驯,甚至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的脚下,只为了得到失去已久的安宁和秩序。 他给了秩序,但却没有给安宁,不过他却能以一次次的光荣来填补安宁的缺失,而法国人民也接受了这个“交易”,并且用一次次的欢呼和崇拜,来感谢这个征服者为国家带来的一切。 虽然这一切辉煌并没有迎来美好的结局,但是曾经的美好却足以被历史永恒铭记,也将是巴黎永远挥之不去的印记——博物馆中那些来自于埃及和欧洲各国的珍贵文物和油画、宏伟的纪念柱、还有尚未完工的凯旋门,这些足以让人们回想起,他们曾经经历过怎样辉煌的瞬间。 现在,带给他们无数回忆的男人,又以高调而壮观的形式回来了,而巴黎,也忘却了曾经的种种恩怨,张开她柔美的双臂,以最热烈的方式,欢迎征服者的回归。 从城门到战神广场,再经过沿河街直到荣军院,整条出殡路线上的树木、灯柱和窗户,都已经装饰上了象征黑纱,看上去犹如黑色的丛林一般。就连静静流淌的塞纳河上,都飘着蒙上了黑纱的小船,以此来表示对皇帝的无限哀思。 除了装饰物之外,更重要的自然是人。 而眼下,整个出殡路线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不光巴黎的市民们倾巢而出,涌到两边的街道和民居当中看热闹,就连巴黎附近的乡民们,也不肯放过这个“适逢盛会”的机会,涌入到巴黎来见皇帝的最后一面。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艾格隆带着自己的将领们一起,跟随着灵柩一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虽然灵柩还是由炮车拖动,但是上面已经覆盖着帝国的三色鹰徽国旗,还披上了波拿巴家族蜜蜂纹饰的丝绒,不过并不显得多么华丽,只是庄重而已。 就在一瞬间,艾格隆就感觉到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个被包裹起来的物件上面,低沉的吸气声汇聚在一起,然后就有人开始暗暗饮泣。 和一路上一样,在人群集聚的“情绪感染”效应之下,哭泣的人越来越多,哭声汇聚在一起,声响也越来越大,显然,人们在真心实意地为皇帝哀悼,也在痛惜他居然在死后十几年才得以返回他曾经统治过的地方。 看着周围盛大而又哀痛的场面,看着纷纷饮泣的市民们痛苦的神情。默默注视的艾格隆,心里也感慨万千。 自己终究还是胜过了“历史”。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1840年底,奥尔良家族的七月王朝迎回了拿破仑的遗骨。 不过,奥尔良家族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们真心喜欢拿破仑,而是因为自己是赶走了波旁王室主支“篡位上台”,所以需要为国民树立新的合法性,他们自然就想要迎合法国人普遍的怀念拿破仑情绪,以此来展示自己的宽仁。 所以,他们对拿破仑的态度非常暧昧,一方面想要吹拿建立自己的合法性,一方面又怕吹过头了让波拿巴家族摘桃子,所以就搞得很小心,迎回拿破仑皇帝一事上,也体现出了这种暧昧纠结的情绪。 在历史上,拿破仑的灵柩是在北部海岸登陆,然后低调运到巴黎,途中也没有举办什么纪念活动。 来到巴黎之后,为了避免爆发革命,奥尔良政府非常严肃的颁布法令告知民众,这次葬礼必须是一个严格的军事行为,与普通人并无直接关系。 想看游行的观众必须买票参观,禁止未经批准的参与。政府还拒绝了大批要求参与游行的军校学生的请求。 不过,这批学生还是偷偷跟在末尾,并且沿途合唱《马赛曲》,有人试图阻止,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几乎发生暴动。 而民众们也没有理会王朝的禁令,大批民众不顾风险,直接就在道路边和看台上恭迎皇帝的回归,出于“法不责众”的原因,奥尔良王朝政府也没有太过于严厉处置此事。 当然,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虽然这是拿破仑·波拿巴的葬礼,但是由于受到法国政府驱逐,波拿巴家族的成员没有一位得以前来参加葬礼(当然,那时候的罗马王也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原本无比严肃的面孔,悄悄地浮现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欣慰,也是属于继承者的骄傲。 让我来办,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