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比原先更加冷清。 处理完谢老丧仪之后,谢清韵遣散了府中仅有的几个下人,只余下一个年迈的嬷嬷和一个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婢女。 袁持之仿佛早料到如此,来时带了两个自己手下的护卫。 谢清韵一身缟素,似乎也早就料到袁持之会来,平静地支走了身边的人,自己和袁持之独处。 两人站在廊下,谢清韵开门见山,“我不会嫁你。” 时荔也不知道,谢老弥留之际,曾经指着袁持之,让他答应自己照顾谢清韵一生,眼下之意就是让他娶了谢清韵。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会照顾谢姑娘。”袁持之回答得毫不犹豫,如不是谢老已经无心去揣摩,一定会发现他话语中半点没提婚事。 听见谢清韵的话,袁持之侧头看她,“你要违逆老师生前的话?” “难道你会娶我?” 谢清韵毫不避讳和他对视,眼圈泛红。 谢老生前无数次对她说过,让她以后嫁给袁持之,好好看着他不要做错事情愧对百姓。 她父母去世得早,从小被谢老一手带大,才华不逊于一般男儿。可是这一次,谢老的遗言,她却不想听从了。 谢老一辈子受人爱戴敬重。他那样大公无私心怀天下,连儿子儿媳也赔上了。 谢清韵的父母早年双双死于南边的水患,想到父母,谢清韵便不想将自己的一辈子也赔进谢老的心怀里。 袁持之早料到谢老的打算,也料到了谢清韵的态度。甚至他还知道,等再过段日子,帝都必然会传言四起,宣扬他和谢清韵早有婚约。 谢老也知道他们的脾性,定然是留了后手的。 “我给你安排了个去处,你可能会喜欢。” 袁持之弯了弯唇,谢老已经故去了,让他继续像以前那样循规蹈矩是不可能的。 他原本对谢清韵的安排,是保她一生衣食无忧。但是现在事情有变,他有了更好的打算。 谢清韵不喜欢谢老对自己的安排,但是对袁持之也很戒备,闻言警惕地看向他,“什么安排?” “过几日,我再告诉你。” 皇宫中近日也节俭了许多,时荔礼重恩师,便决定斋戒一月。 帝都上行下效,减少了许多劳民伤财的事情。 早朝上无大事发生,群臣一直被谢老和袁持之弹压,如今就算有些小心思,看见袁持之不动如山地站在群臣之首,也不敢随意造次。 下了朝,袁持之理所当然地留下来。 他也有谢老留下的文书,还要代替谢老为时荔上完剩下的帝王课程。 时荔心里有别的主意,也不妨碍跟着他认真地做完功课。 她在窗前一笔一划地完成功课,袁持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许是时间久了,时荔觉得自己都没有那么害怕他,即使一直被注视着,也能镇定自如地写完功课,吹干最后一笔墨迹,然后双手递过去。 袁持之伸手接过,只是不知有意无意,两根手指在时荔手腕内侧轻轻搭了一下。 一触即分。 时荔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自己手腕内侧。 淡白的皮肤下,青紫的血管脉搏隐隐约约。 再去看袁持之,他在专注地看着她的字,仿佛刚才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意外。 时荔便没有太深地放在心上,而是想着一会儿要说的话,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思量。 等到袁持之终于将她的功课看完,淡淡点评了几句。 时荔终于得到机会开口,“朕私库中有几方端砚,爱卿素日辛苦,就赏赐于爱卿罢。”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赏赐袁持之,也不敢赏太贵重的物件,只挑了几方莫名觉得眼熟的砚台。 袁持之看向她,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随后道:“陛下,无功不受禄。” “你教授朕骑射,如今又替谢老教朕。” 时荔料想到他会推辞,也想好了应对的话术,“朕那日去老师府上……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说完之后,时荔发现袁持之静静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在笑,反而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无比漆黑,像遥远的星空,也像深邃的渊潭。 她看不懂。 “如此。”下一息,袁持之忽然浮出笑容,慢慢后退一步,拱手行礼,“微臣谢陛下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