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阳宫阳光丰裕,漏过窗纸照在地上,像是撒了一层浅薄的金粉。 时荔默然看着对面的老太傅。 她真的很想问一句—— 太傅您是不是老糊涂了,谁给你的自信,哀家能做得了戚长川的主??? 这句话只能在心里说,身为太后,这么说话实在不够体面端庄。 好在苏太傅也没有直接点名戚长川,时荔便揣着明白装糊涂,深以为然地点头。 “之前见到苏小妹,确实到了婚嫁的年龄。” 她就不提戚长川,不相信苏太傅前面刚要人家交出兵权,现在还好意思找人家当孙女婿。 谁想,苏太傅笑得气定神闲,说出的话却有点儿不着边际。 “老臣也不求其他,只求这个孙女一生平安顺遂,不受人欺负足矣。” 哦,您这个要求倒不高。 但仔细一想,好像还挺高。 除了嫁给戚长川,嫁给谁又能保证不受欺负呢? 不得不承认,太傅就是太傅,实在是太懂说话的艺术了。 唠到这儿,时荔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那太傅心中,可有心仪人选?” 她可不会像太傅那样说话,只能直来直去了。 “老臣一心想着辅助陛下,可没时间去了解帝都的青年才俊。”苏太傅很会打太极,抵死不说那个名字。 “太傅辛苦,陛下有您教导,日后必是明君。” 他不说,时荔也不说,两人东拉西扯了很久。 最后,苏太傅说出的话,直接把时荔镇住了。 他笑眯眯地说:“陛下如今年岁不小,太后也该帮着考虑选后事宜。这皇后的人选,当以才德为先。” 时荔:嗯嗯,你说得对……等一下! 端茶的手忽然顿在半空中,时荔猛地发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想当然了。 因为之前看见苏妍诗盯着戚长川,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苏太傅心仪的孙女婿是他。 可是依照苏太傅提出的条件和现在说的这句话,有一个人更符合他的条件。 试问普天之下,哪个位置能比皇后这个一国之母更尊贵、不受欺负呢? 时荔放下茶杯,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老者。 他一直端着笑,说话不紧不慢,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摆在一个很低微的位置上,不慌不忙地将事情推进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放眼整个帝都,谁不知道苏妍诗德才之名,简直是成为皇后不二的人选。 但是…… 她做不了戚长川的主,也做不了周承颢的主啊,又不是亲娘,苏太傅到底在想什么? “这件事情也不着急,太后可以先考虑着,老臣不敢耽误,回去还要为陛下布置功课。” 苏太傅好像知道时荔在想什么,笑眯眯站起身,告辞而去。 背影好像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 但仅是想让孙女成为皇后这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出,这人虽然老了,野心却不会消失。 看来连任两代帝师,真的会让人膨胀。 时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端起刚才没能喝到的茶水抿了一口。 心中却放宽了几分,原来太傅看上的周承颢啊…… 百里之外。 福安公主乘坐马车,在众多侍卫护送下从帝陵出发,踏上回宫之路。 她延续了生母的花容月貌,眉心点缀着一颗嫣红的朱砂痣,灿如朝阳笼罩的玫瑰。 听闻心腹来报,戚长川在南域大获全胜,如今已经回到帝都,周幼宁陡然睁开了假寐的眼睛。 “他已经回来了?见过太后了?” 这一刻,妙龄少女身上迸发出的肃杀之气,和驾崩的先帝如出一辙。 心腹不敢隐瞒,垂首点头,一五一十将情况说出。 “陛下为戚将军设宴接风,太后应当也去了。” 周幼宁眼望着心腹,眼底闪出锐利的星火。 沉默了半晌,终究没有再说别的话,只疲惫地对心腹招了招手,让其退下。 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进,周幼宁吸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假寐,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缓缓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