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亥年十二月初五。 宜:祈福、开光、求子、谢土。 忌:纳财、开业、作灶、上梁。 雪如鹅毛,风如刀。 陈文杏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进不知前路在何处,退亦不知归途在何方。 他是昨夜逃离的坤州府,就在松风明月响彻酒楼的惊呼之后。 自责,内疚,惭愧,彷徨各种情绪充斥在心间。 突然,他踩在一个被白雪覆盖的浅坑内,人狠狠地倒了下去,头也在倒下的时候刚好撞在凸起的树根上,鲜血瞬间便染红了周围的一切。 他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就那样如死狗般趴在雪地上。 的确,他若是想要在坤州府找到田家酒楼,连半个时辰都用不到就能找到,可他先找到的并不是田家酒楼,而是在刚刚走进第二座酒楼时,就看到了一边搂着美人一边发火的潘横,他并不知道也不认识潘横是谁。 他本欲转身离去,可一只酒杯从他的侧耳飞砸在了门框上,碎裂的酒杯止住了离开的脚步。 他回头从跪在潘横面前的男人眼中看到了绝望,不舍的绝望,也就在这个瞬间其心中产生出了一个使他心惊肉跳的想法。 最终他将雁翎刀抵在潘横的胸膛上,要潘横带人去杀死田玉铁。 潘横不得不去,带着两个最得力的仆人去到了田家酒楼。 而陈文杏则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直到木翼的剑将要刺穿田玉铁身体的刹那,他从暗处跳出救田玉铁与危难之中。 在田玉铁与大浪对峙的时候,他的心中便生出了懊悔,他本可在那个时候出手阻拦。直到他看到田玉铁身中透骨钉时,心中的懊悔愧疚达到了极点。 但说到底,说什么也都是他错了,无法反驳。 为了还一个债,却在无形中欠下另一个巨大无比的债。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般的痴傻。 他,王寅,田玉铁三人是在观柳城相识相交,此刻的观柳城名存实亡,而他与田玉铁之间的友谊却在他手中彻底消亡。 那怕田玉铁胸怀如海原谅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内心也不会原谅自己。 “喂,和尚,你还活着没?”一位衣衫破旧,身材佝偻的老人出现在陈文杏的身旁。 陈文杏听到了,可他不想回答。 “你很幸运,多亏碰到了我这么一位心善的好人。”老人再次说道。 老人将陈文杏翻了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后,问道:“和尚,你没死怎么不说话?”他见陈文杏仍然不回答,叹道:“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随后,老人的眼睛在眼眶中转了一圈,嘴角露出一抹邪笑,“我看你也活不长了,有些东西你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了。”说罢,伸手将陈文杏身上的僧袍给脱了下来,只给陈文杏留了一条内裤。而后老人去拿陈文杏手中的雁翎刀,却发现雁翎刀被陈文杏死死地抓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你说,你人都要死了,要这把刀做什么?”老人不悦地问道,陈文杏自然不会回答他任何的话。 老人在周围转了一圈后,手中拿着一个五寸大小的石头回到陈文杏的身旁,“我本想将你的手砍下来连刀一同拿走。可谁让老头我是个好人,不想你死无全尸,可是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可就要用石头砸到你松手了。” 石头狠狠地砸向手腕,陈文杏手腕吃痛不由得松手,可刚刚松开便又再次用力握紧雁翎刀。 老人呸了一声,“好小子,是个狠人。”说罢,便举起石头准备再次砸下。 “你在干什么?”阳春白雪焦急且充满担忧的声音传到了老人的耳朵里,自然也传到了陈文杏的耳中。 陈文杏冲出酒楼之后,就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臭和尚,这算是不打自招了。”松风明月不屑地说道。田玉铁则愣了愣神,眼中有泪光闪过,他喝光杯中的酒后便让管家田海带他回家。 阳春白雪却吵着闹着要去找陈文杏,她是个善良的姑娘,那一日是她和陈文杏一起去的田府,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陈文杏内心深处的愧疚与恐惧。可在松风明月的心中已将陈文杏认作是一个不择手段,忘恩负义之徒,怎么会同意阳春白雪的请求。 到最后,阳春白雪见继续纠缠松风明月无望,便去找了项天路假扮的李一伤,李一伤稍作考虑就同意带着阳春白雪出城寻找陈文杏。 松风明月因为不放心阳春白雪和李一伤一同前往,也就只好跟着一起来,在看到此刻陈文杏的处境后,眼底的厌恶更盛,语带讥笑地说道:“老东西,你怎么能欺负这样一位心地善良,有情有义,忠肝义胆,舍身为民的出家人呢?” 话音未落,陈文杏如一根弯曲的弹簧从地上猛然弹起,向着前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