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宰辅确实找了四十年,这些年中,寻了足足上百个相似的人,可惜无一例外,每次都失望而归。 这次,是新近相爷得到的消息,有三个人比较符合条件,其中老松树村这条消息,就来自某个提出某种建议的小鬼。 但由于屡屡失望,老宰辅并未抱什么希望,只是借此机会调开张仪,给那小郎创造时间而已。 甚至都做好了一旦张仪发现被忽悠时的应对方案,可没想到,寻她千百度,竟一朝功成。 老宰辅如今也如在梦中呢。 但驼狮很为老宰辅高兴,老人辛劳一生,却也孤苦了一生。老来居然寻到花娘,足以抚慰一世沧桑了。 唯独……他深深看着张仪,这位如今的夏国之相,终归和张宰辅走上截然相反的路,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很可能会敌对。 到时候这一家人,该何去何从呢? 对这个问题,张宰辅和张仪也难得有了些共同语言。 花娘去休息之后,两人在龙江边,进行了一路上?” 张之陵看看他,指了指心口:“问你自己,你到底要的是平定乱世,还是主张自我。” 张仪一时间沉默不语。 张之陵也没再说话,兀自看着那滚滚江水出神。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终是转头空……” 张仪缓缓道:“若真是如此,父亲大人一生争的又是什么。” 张之陵轻声道:“或许……是个青山依旧……” 张仪沉默良久:“那渔夫诗词确实不错。” 张之陵看看他:“这人事更迭,沧桑浮沉,他似乎比你我看得更通透。” 张仪却似有不屑:“那为何不好好做个渔郎。” 张之陵再次指指心口:“你错了,他是渔郎,一直都是。” 张仪哼了声:“他是大妖。” 张之陵眯眼道:“你信圣地的?” “我不信,但我更不信他。他到底要做什么?天下从未曾见其人,却突兀的冒出来兴风作浪,观其行事,我如何相信他别无所求?” 张之陵看着他:“——你,有些怕他?” 张仪负手道:“怕,并不丢人。此子如妖,其行事作为迥异世间,有翻云覆雨之能,却对一切皆无敬畏之心,世俗礼法、漫天神佛尽不入眼,这等人,才真正可怕。” “你能看到这些,也很可怕。” 张仪目光如鹰:“儿都能看到,父亲难道看不到?” “看得到如何,看不到又如何?” 张仪低沉道:“半年来,有人在秘密寻找父亲,会不会是此人?” 张之陵失笑:“他寻我作甚?” 张仪冷冷道:“儿不知,但儿同样很怕此事。” 张之陵却面带赞许:“多年不见,你怕的越来越多,为父甚慰。” 张仪盯着他道:“父亲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张之陵摇摇头:“你都说了是秘密寻找,为父未曾正面回应他,如何正面回应你?” 张仪沉声道:“父亲,您总归明白一件事,秦已经有了嬴无双,不能再有他,西秦,不可无敌。” 张之陵微微一笑:“典型的纵横之道,在鬼谷眼里,你们才应该是影响世间兴衰之人,其他人,做不得。” 张仪不置可否,再次道:“父亲,秦若无敌,大周亡,您一生之心血也将尽数付之东流。” 张之陵道:“沧桑变幻,孰能恒无敌,大周八百年,同样日薄西山。” 张仪道:“父亲这话,让儿心中警惕啊。您修知守,却为何失了守?” 张之陵摇摇头道:“为父的知守,并非你理解的知守。” “儿,只想问一句,若真是那渔夫,若真是嬴无双在寻你,父亲何去何从?” 张之陵道:“你眼里他们是一体?” 张仪忽然愣了下:“父亲大人……儿没听懂。” 张之陵摆摆手:“听不懂,就慢慢听。一个还没明确的事,谈不上选择,老夫曾为五国之相,面对的选择多矣,惟有知守二字为定海神针,待你明了知守,便懂选择。” 张仪思忖片刻,缓缓舒展眉头:“只望父亲不忘本心。” 张之陵道:“儿啊,这是你二十年来和为父说话最多的一次。只可惜……都是别人的事。” 张仪看着眼前的老父,心神微微一动,却终于慢慢沉静下来。 “……你我不应为父子……” 张之陵淡淡一笑:“造化弄人。不知老夫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和我儿谈谈天伦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