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贼人合力抬着一架罗汉床兴高采烈地从房中走了出来,迎面正撞上仓皇而来的谷雨,两贼见他衣衫不整鲜血淋漓,齐齐变了脸色,将罗汉床丢在地上,拔出钢刀冲向谷雨。 谷雨嘴角咧了咧,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与两贼缠斗片刻,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谷雨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杵着刀柄呼呼喘着粗气。他在府中穿巷过府东躲西藏,用哨声逗引得兵丁团团转,府中各色人马齐聚,一时也分不清是敌是友,他精神紧绷体力消耗更大,浑身汗透如被水洗过一遍,更令他难以忍受的则是黏稠的鲜血,有些来自于敌人有些则来自于自己。 他暗自盘算着此刻的方位,离那间废弃的宅子相距甚远,不必再担心朱常洵有暴露的危险。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谷雨!”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谷雨本能地一激灵,在这个清晨每一个能叫出他的名字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他慌忙扭头看去,那满脸狞笑的不是郭丘还是哪个? “本将找你找得好生辛苦,还不乖乖将脑袋献上来!”郭丘笑得面目狰狞。 谷雨弹跳起身,撒腿便跑。 “想逃?痴心妄想。”郭丘挥了挥手:“给我拿下!”身后黑压压的兵丁如狼似虎扑向谷雨,谷雨长大这么大,还从未被几百人拿着刀剑追着跑,只恨爹娘少给他生了两条腿,铆足力气向前冲去,好歹他尚存余智,懂得往幽深小径中逃窜,这样敌人就无法采用口袋阵将其包围,只能尾随在其身后,如此一来便可为自己赢得转圜的空间。 他头脑灵活,郭丘也不是傻的,追了半晌忽地醒觉:“耍老子,都给我散开,封其前路!” 谷雨听得胆战心寒,他能感觉到体力迅速从自己体内流失,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在焦急之时迎面走过来一队人马,为首那人身着戎装依稀面熟,他定睛细看,忽地一惊:“朱常洛!” 那座废弃的宅邸前,群贼龙精虎猛打得不亦乐乎,口中大喊:“财宝近在眼前,弟兄们加把劲,冲啊!” 兵丁遭受无妄之灾,只能莫名其妙地应付,他们的武艺较之绿林悍匪相去甚远,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丧命,防线被迅速瓦解,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段西峰眼见陆忠等人早已离去,本想借机潜逃,但他身处迎敌的第一线,身边人挤人人挨人,苦无逃脱之机,就这样率先被挤入了府门。 那狗油胡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兴奋地向他拱了拱手:“兄弟,咱们要发财了!” 段西峰笑得比哭还难看,应和道:“大哥说得是。” 狗油胡向后看去,悍匪已纷纷抢入门内,他将大手一挥:“娘娘抢不到,金银财宝可都是咱们弟兄的了,搜!” 身后众匪嚎叫着冲向后进院子,霎时间鸡飞狗跳,段西峰抽身欲走,狗油胡一把抓住他的腕子,亲热道:“上哪儿去,这处宝地是你发现的,哪能让你白忙一场!” 几名头领也道:“就是,江湖儿女萍水相逢便是缘分,兄弟是敞亮人,咱家也不是抠门的,有我们的一份自然也有你的一份。” 段西峰拱了拱手,肃容道:“诸位兄弟好意,段某心领了,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然与众位心意相投,区区腌臜之物不要也罢,他日若是有缘再见,我请哥哥们吃酒。” 他在白龙会中位高权重说一不二,行事作风自然气势夺人不同凡响,这几位江湖人颇为心折,齐齐拱手正要放他离去,忽然后院之中传来兴奋的叫声:“找到了!” 狗油胡欣喜若狂,与几名头领使了个眼色,几人道一声:“少陪。”绕过段西峰向后院快步走去。 段西峰傻眼了,想不到他随口一句竟然真的应验了,正要趁乱离去忽又停下脚步,狐疑地向身后看去。 那边厢几个小子围在大开的橱门前,探头看下看着,狗油胡闯了进来:“不是说找到财宝了吗?” 一个小子笑道:“找到密道了,财宝还会远吗?” 狗油胡眼珠转了转:“言之有理,下去几个人看看,”不忘嘱咐道:“小心点,别被金银迷了心窍,提防消息机关。” 那小子掩饰不住地兴奋:“大哥,弟兄们早下去了。” 狗油胡一愣:“他娘的,下手够快的。” 过不多时坑底忽地传来一声惨叫:“啊!” 那小子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向后退去,狗油胡一愣,忽地哈哈大笑:“是了是了,果然有专人把守,想必这其中埋了不少金银。富贵险中求,弟兄们有不怕死的,跟老子下去发财!”当先跳了下去。 人群中当即抢出数名身形壮硕的大汉,二话不说便跟着跳了下去。冲击皇家重地十王府,这群人便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中人的道理质朴而真实。 房门不远的假山上,段西峰灵巧地攀了上去,捡了块大石头坐了,透过拥挤的人群刚好能看到那洞开的橱门。 惨叫声不时响起,有时一声有时甚至是接连数声,半晌后一颗脑袋被抛了上来,段西峰看得分明正是那狗油胡。那颗脑袋仍然喷撒着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贼寇们连忙向后避去,脑袋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 紧接着洞口人影一闪,窜上一个红衣少年,手持利刃拦在橱门前,目光凶狠如猛兽,杀气腾腾地看着屋内众贼。段西峰拧了拧眉,那少年身上所穿并非红衣,只是已被血浸透了,鲜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 在他身后慢腾腾地攀上另一人,面相稚嫩不及弱冠年纪,哆哆嗦嗦地藏身在他身后,那红衣少年正是弦木,拼死守卫的不是朱常洵还是哪个? 方才甬道中的鏖战,弦木已到强弩之末,但他知道决不能让殿下出事,自从他被圣上从身边派遣至朱常洵身边,他便知道此生唯一的使命便是护他周全。 室内众贼在最初的惊慌后逐渐形成扇形的包围圈,弦木提刀前指毫不畏惧地环视敌人,低声提醒身后的朱常洵:“殿下别怕,只要有机会就冲出去,别管我。” 朱常洵躲在他身后,早已吓得抖若筛糠,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杀了他!”一贼喊道,挥刀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