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营附近,一架马车静静地停在黑暗的巷子里,车厢中周围斜倚在靠垫上,身旁是自己的弟兄,每个人脸上写满了疲惫,庞韬更是打起了瞌睡。 一名年轻的捕快坐在门口的位置,将轿帘掀开一条缝,不时地向外张望,周围睁开眼:“臭小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吗?” 那捕快回过头,只是轿厢中黑暗不见五指,他只能向着声源道:“头儿,好像有动静” 周围攸地直起身子:“吕江回来了?” 那捕快犹豫道:“不是,我总觉得四周有脚步声,只是听不真着。” 周围心中一紧,站起身子凑到窗前,撩帘向外看去,此时正值黎明前夕,四下浓黑如墨,什么也看不到,侧着耳朵听了听,什么也听不见,庞韬就坐在窗边,周围一凑近他就醒了,抹了把脸,看向那小捕快:“小孟,你小子吓唬大叔呢。” 小孟是正月里进的六扇门,年仅十二,是顺天府最小的捕快,如今跟着周围做事,闻言嗫嚅分辨道:“我明明听得有动静。” 庞韬凑到轿帘前向外张望:“难道是王府的追兵?” 周围摇了摇头:“不会,只要朱鼎臣不傻,一定会在此时选择置身事外。” 庞韬道:“还是得小心,那厮在咱们手底下吃了好大的亏,又是个小肚鸡肠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围道:“我省得巡捕营虽未上街维安,但也不会无动于衷,营内想必早已做好了人马动员,此时强入无异于自投罗网,你可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 庞韬笑道:“我与周公相会时曾诚心打探,周公道无解无解。” 周围也随着笑了笑,这老哥年岁大了,折腾了一晚,确实也累得够呛。庞韬又道:“为何我们不直接向巡捕营表明来意,要求提督大人协助排查?” 周围冷冷地道:“巡捕营鱼龙混杂,兵卒素质良莠不齐,又不像五城兵马司的刘永吉将军治军严厉,谁敢保证巡捕营高层就不会与王立琦那厮蛇鼠一窝?” 庞韬瞪圆了眼睛:“这这你是说?” 周围道:“我什么也没说,眼见为实,这事只能靠咱们自己,若非性命攸关,谁也不许表露身份。”他站起身子挪到门口:“我去外面透透气。” 庞韬连忙跟在他身后,随他走下车辕,两人落到地上,不约而同地舒展双臂,边扩胸边贪婪地呼吸着,夜风清冽爽脾,庞韬感慨道:“我年轻的时候蹲守一晚也不会感到累,现如今不行了,身体乏累,忍不住地打瞌睡,不服老不行。” 周围摸着黑向前缓慢走着:“不瞒你,我也疲乏至极,要不是身边有一帮弟兄在恐怕早撑不住了。” 庞韬小心地跟在他身后,闻言嘿道:“你能跟我们比吗,你那是豁出命,我们只不过配合你演场戏而已,”眼前的周围在夜色下只有一道一瘸一拐的背影,他新伤不久,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已经疼到了骨头,庞韬顿了顿:“京城每一天那么多案子,不也是天下太平,少你一人大明不会乱,何必拿命去拼?” 周围头也不回道:“因为愧疚吧。” “愧疚?” “因为这么多无辜百姓死了,我们却什么也没做。” 庞韬急道:“谁说我们没做,铲除赤门和白龙会这两个京城中横行霸道的帮会,追查施毒恶徒,这些难道都不算吗?” 周围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是有那么多人死了。老庞,干咱们这行是不能以过程论成败的。” 庞韬哑然,他是个老刑名,对周围的这句话深有感触,周围慢慢停下脚步,庞韬觉得奇怪,正要张口询问,黑暗之中周围回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记,两人多年的默契,庞韬知道是他在示警,连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迅速向腰间摸去。 粗重的呼吸、压抑的呻吟、拳头击打肉体发出的沉闷声,两人悄悄向来处摸了过去。 巷子中两条高大的身影扭打在一处,拳来腿往打得好不热闹,只是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动用兵刃,挨打之际也不肯发出声响,周围与庞韬两人贴着墙根摸了过去,那两人打得正凶,全然没有注意到有外来者靠近。 战斗瞬息万变,转眼功夫已分了胜负,一人被踹倒在地,另一人骑到他身上,自袖中抽出一刀匕首,即便黑夜之中也能看到刀身散发着黯淡的冷光,低声道:“鬼鬼祟祟在营盘附近作甚?!” 那被压制在地的黑影呸了一声:“你还不是一样!” 先前那人道:“看你便不是什么好人,说不说,不说宰了你!” 地上那人输人不输阵,强项道:“来啊,有种的给老子一刀!” 先前那人手腕一抖向下猛刺,直奔地上那人的咽喉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猛地一窜而起,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匕首,那人大吃一惊,想要回身反击,周围膝盖顶起正撞在他的后脑上,那人嘤咛一声,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地上那人呆若木鸡,周围向他伸出手:“吕江,什么时候能把你的拳脚练得比嘴还硬?” 原来那躺在地上的正是吕江,他缓过神,向周围嘿嘿一笑,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他先前说话时周围便将他的声音停了出来,当下不再迟疑,幸而他反应迅速,否则吕捕头将死在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 庞韬道:“这人怎么办?” 周围道:“这人出现得太过蹊跷,将人带回去慢慢审。” 轿厢中的捕快都已醒了,见到周围回来轿帘掀起,探出好几个脑袋。庞韬将人拖到轿厢里,掏出火折子,与捕快一道遮着光定睛细瞧,只见这人三十上下,皮肤黝黑,但眉眼还算周正,唇边胡茬杂乱,显得有些狼狈,吕江食指扣在他的人中,虎口加力,那人悠悠醒转。 他刚睁开眼便见四周围了一圈脑袋,把他吓了一跳,色厉内荏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吕江道:“你是我们的俘虏,这话该我问你。” 那人一梗脖子,回敬道:“我也不是个孬种,杀了我吧。” 吕江唔了一声,这人抵死不说,他也不能真个杀了他,周围则坐在一旁,手中摩挲着一把匕首,正是先前那人准备用来刺杀吕江的凶器,思索片刻后转向那人:“这是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