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城和楚描红住的地方距离南京路不是很远。 当他回到巷子里时,还有些人家正在做饭。 随着一份不那么漂亮的西红柿蛋汤出锅,楚描红刚好完成了两菜一汤的制作。 西红柿蛋汤不漂亮主要是因为西红柿的品种不太好,与楚描红的厨艺无关。 两人在阳台上说说笑笑的吃完,张宏城揽下了洗碗筷的事。 还没来得及躲起来来个日常“问候”,楚描红的房门被人谨慎的敲响。 刚刚把楚描红摁在墙上的张宏城,无奈的收回了自己的大嘴。 楚描红嗔怒的推了他一下,利落的笑着梳头发。 门外的人是一对母女。 楚描红认得她们。 她们住在巷子的末尾,女人和老公都是建设局的职工,家里姓任。 而女人身后的那个姑娘,大约和楚描红差不多的年纪,显得极其局促不安。 “小张科长!” 任家妈妈对张宏城时叫得很亲热,甚至还带着一丝谄媚。 “请问,不、不打扰吧?” 虽然客气话,但张宏城很想吐槽一句:你说呢? 有些时候,连张宏城也不得不佩服某些沪上人的脑筋真的很活。 例如任家的想法就很是与众不同。 小巷里的人家大多不大看得起建设兵团这块招牌,更何况张宏城和楚描红如今还保留着知青的身份。 要不是因为张宏城小小年纪上了副科,楚描红又是让人尊敬的医师,邻居们不会这么快对两人另眼相看。 知青身份在城里吃香么? 自然是不吃香的。 没户口没粮本,饿都能饿死你。 就算是想入厂,也得先弄掉知青这个身份,不然无法录取。 例如之前的宫雪在沪上治病期间找工作,结果四处碰壁。 也就是宫雪时来运转,在她马上不得不被逼回到农村之前,正好遇到了部队临时来招文艺兵。 任家父母没有那个能力帮女儿弄到女兵指标,可任家却另辟蹊径的看上了张宏城这还没开张的这家“招待所”。 任家父母想着:如果招待所办起来,肯定是需要在本地招聘一些服务员的。 而黑省建设兵团上上下下不都是知青么! 所以这种单位在沪上的招待所招几个本地知青,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知青不能被招为城镇工人,但应聘兵团的“知青”岗位却是刚好! 张宏城听得连连点头,你们家还真是会琢磨!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没开张的招待所,本来让人看不起的“知青”属性居然还有这种神奇的功效。 能让人挂着知青的身份合法合理的留在沪上过日子。 “这个再议吧,我这招待所还不见得能建起来的。” 面对张宏城的婉拒,任家妈妈一点也不意外。 “没关系的,”任家妈妈把手里的麦乳精和罐头笑着推过来,“我们都知道这个事急不来,但就算没有建起来,可提前招两个临时工应该是可以的吧?” “单位没建好,头几个月不发工资也是可以的。” “不瞒你们说,街道天天上我们家找孩子,我们家小娟如今睡觉都不敢睡死了。” 言外之意,只要任丽娟身上有了兵团招待所临时工的标签,街道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任丽娟的档案调不回来也没关系。 临时工的事,张宏城还没有想好,自然不会马上答应下来。 再说他和任家也不熟。 不过任家的想法却给他打开了思路。 招待所以后建成了,小食堂总需要一个吧? 那厨师和帮厨。 诶? 也许自己可以写信去问问包智慧和寇世宏的想法。 服务员啊,也不知道陈蓓蕾和卢燕几个愿不愿意过来? 还有简勇这厮,毕竟都是一个系统一个单位的。 …… “就说了不要你来,你非要来!” 在回去的路上,忍了半天的任丽娟终于对着自己的母亲爆发起来。 “人家招待所都没开始建,你就要人家把临时工的名额派出来。” “这不是指着人家犯错误么?!” “可丢死人了!” 看着女儿红了眼睛,眼泪直飞,任家妈妈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都怪爸爸妈妈没用,帮你找不到工作。” 可任丽娟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话,父母责怪自己没用,如同剜她的心一般。 她明明知道父母天天都在求人,给街道那边伏低做小,每次想到这里她都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死在插队的地方。 跑回来做什么? 害人么? 任丽娟捂着脸跑了,任家妈妈追了几步后最终放弃。 小张科长这边行不通,她还要跑一趟码头,那边有她很久没联系过的一个远房堂哥,也许能有点消息。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任丽娟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卢家湾而去。 那里有个偏僻的机关仓库。 当任丽娟跑到仓库门前时,脸上的泪痕已经散尽,她不想让同伴们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身后和四周,她从仓库破旧的大门侧面缝隙里钻了进去。 仓库里聚集着七八个年轻人,有男有女。 当他们看到任丽娟出现的时候,好几人的眼里都带着期待。 可惜,任丽娟咬着牙对着他们摇摇头。 “可恶!” 一个穿着破旧海魂衫的男青年愤怒的在破木箱子上砸了一拳。 “还真不给我们活路了么?” “陈爽,你冷静点!你看你的手。” 旁边的人急忙拉住他的手,可鲜血已经顺着陈爽的手流了下来。 陈爽两眼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就是不肯流下来。 “我忍不了了,今天厂里通知我爸,要么我回去继续插队,要么给我爸停工!” 他颓然跪倒在地。 “我撑不下去了,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明天就走,就走,死在那里算了,啊,~~~~。” 领头的男青年冷冷一笑,强忍着心底的不忍故意说的轻描淡写。 “不急,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招么?” 陈爽愕然抬头看向对方,眼神直愣愣的看向了自己的手臂和地上的一条断钢筋。 他咬着牙一闭眼,把手一伸。 “成!” “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