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城回到五连的第三天,正好赶上轮到五连的责任区出木头。 这次伐木可与他们准备过冬的木头不一样。 连长选的是一片老林子,出的都是大圆木头。 十多把油锯在密林里嗡嗡叫得烦人。 被冻成了狗的五连知青们轮流上阵伐木、去枝。 从山头密林到连部不远的河边,指导员带着人忙了一个星期,总算弄出了一条光滑的甬道。 山头上伐好的原木会顺着甬道一路滑下来。 云山农场的森林覆盖面积不小,每个营每年都要轮流出一部分原木来完成国家的下达的指标。 东北暖和的季节只有四月到九月,但却不是伐木的好季节。 因为那时候的蚊虫、野兽实在是太多太多。 原木采伐季一般都是在11月之后。 “木头下来喽~~~。” 顺着女知青们长长的呼喊声,十多根原木飞速的顺着甬道往山下“飞”。 围在山脚的知青们立即散开。 这些木头的动能超大,几乎是碰着就死挨着就伤。 打头滑下来的几根木头去势不减,甚至一路冲到了河面的冰层上。 五连伐的原木都会堆在河边。 等四月河面化了,鸡西那边会过来机动船,拖着长长的木排往穆棱河上游走。 张宏城头两天在上头负责伐木,后来被调到山下。 到了出木头第四天。 指导员俞彭年拿着一张表格找了过来。 他找了一圈才发现张宏城正坐在一根滑到河中间的原木上休息。 张宏城面前的冰面被打了个洞,一根鱼线悬在洞里。 原来这小子在钓鱼。 一、二、三、四、五十四、十五。 看着张宏城脚边的战利品,指导员不禁摇摇头,替穆棱河的傻鱼们默哀了一声。 穆棱河里的鱼遇到这个南方佬还真是倒了血霉, 也不知这小子配的什么饵料,几乎是一钓一个准。 张宏城的饵料是找楚描红配的,代价是半斤粮票。 而且求人的不是张宏城,反而是楚描红。 “鱼饵交易”不过是楚描红为了方便解释她的钱票来源的理由。 她对春阳村上下都隐瞒了自己与周家的关系。 “宏城,你什么时候报名了这个?” 指导员把表格递给张宏城。 “这个活动可不轻松,二月到四月,冰天雪地的到处搞宣传,开春了又要赶回来下地,你吃得消么?” 张宏城只是笑了笑。 俞彭年没好气的指着他:“你小子给我注意点身体,免得到时候拖累全连春耕的进度!” 张宏城白了他一眼。 “指导员,你上辈子姓黄吧?” “嗯?” “黄世仁的黄。” “滚!劳资一家五代贫农!” 晚上连里多了一门肉菜——鱼汤。 全连吃的骂声连天却根本停不下来。 不用多想,今天的掌勺肯定是川妹子包智慧。 “呢们大头的鱼,不做水煮鱼简直就是浪费了嘛!” 包智慧理直气壮的撬了连长的储藏室,所有干辣椒一颗都没放过。 这种菜不吃则罢,吃了就辣,辣了你还停不下来! 小粤佬苏北京玩命的吃了不少,最后大口吸着气,一脸惊恐的反复问张宏城。 “大佬,我的嘴巴怎么好像不见了?” 知青文艺宣传组活动是由省里和兵团的知青部门合办。 由于时间是二月到四月,冰雪未化,所以报名的人很少,各连队也不是很热心。 但五连还是有三个新来的热血知青报了名。 除了张宏城外,还有二班的冯雪秀,以及跟张宏城一个班的苏北京。 “大佬,冯姐会唱歌,尤其是京戏,我会打快板,可你会啥?” 面对苏北京这小子的挑衅张宏城假装充耳不闻,他直接掏出一叠粮票开始数。 “五斤、十斤、十五斤、二十斤、三十斤、四十斤一百二十斤,诶,小苏,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苏北京很狗腿的在替他捶背。 “我刚才说大佬你数粮票的样子好有气魄!” 惹得宿舍里的人都笑骂苏北京是个蒲志高。 张宏城想到这次活动背后隐藏的红利,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提干啊! 这个年月年轻人想提干,除非是战争期间的立功军人或者大学毕业生。 而他才虚岁十九,嘿嘿嘿嘿。 想想之前继母想让他和佘美华去登记,还得找人先改年纪(他还差两岁)。 张宏城看向河对面。 ——不知楚描红的报名审核过了没有? 大雪再次飘飞。 屋内已经老化的电灯丝一闪一闪,最终无奈的归于了黑暗。 黑暗中,一支蜡烛点燃。 微弱的光线映出长风公社武装部长赖文才阴沉的脸。 坐在他对面是他的弟弟赖文武。 此刻的赖文武满脸慌乱,正哀求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跟你说过多少次,”赖文才的声音在屋子里流转,“不要那么贪,给下头的人一点好处,让他们带着你的意思去见庞优德。” “为的就是万一哪天庞优德出事想攀扯你,你也可以推脱,可你偏偏不听!” “为了省下几个跑腿钱,把自己也赔进去,值得吗?” 赖文武狠狠的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大哥,我也没想到这个家伙胆子会那么大,竟然敢伪造火车票!” “你托人打听了没有,他到底有没有把我给扯出来?” 赖文才闻言也是一脸的颓然。 “伪造火车票再加上之前把控黑市的罪过,已经足够他吃一颗花生米了!” “黑市的事查到你头上那是迟早的事!” 见自己的弟弟眼珠子都急红了,赖文才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你不要自己出面,让人带着钱票和东西去一趟庞优德的家里,让他家里人去看看庞优德,让他【好好】的交代!” “想要庞优德死撑着不牵扯你,你必须让他知道你会照顾他的家人,而且这个【照顾】可以是两方面的!” 听了自己哥哥的主意,赖文武心里还是不放心。 “除此之外呢?哥,要不试着找一下你的老领导?” 赖文才立即瞪了他一眼。 “找他?除非你想死得更快!” “我看你最近也别闲着,把黑市和镇上的治安都好好抓一下,争取做些成绩出来,我也好给你敲敲边鼓。” 赖文才没有久留,只留下赖文武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他嘴里不断的在喃喃自语。 “成绩,做点成绩出来,成绩。” 他忽然眼睛一睁,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庞优德说的那个女人!” 很可能涉及到外头的药物渠道!!! 赖文武的眼里跳动着激动和火光。 只要他能把这件事办成铁案,哪怕是不足以功过相抵,他的事情也不会太大。 十分钟后,民兵队的一辆小卡车冲出民兵队的院子,向春阳村的方向驶去。 副驾驶座上,赖文武一脸的铁青。 他的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因为他刚刚才查到这个女人居然被批准参加知青文艺组活动! 以这个女人的出身,没有能人帮忙是肯定办不到的。 他必须快刀斩乱麻! 没有证据不要紧,他只需要连夜拿到对方的口供! 这种铁案一旦办成,谁还敢替这个女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