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去医院之前，唐今先回家将煲着鸡汤的砂锅抱出来，装进盒子里，才拎着盒子不紧不慢地去了医院。 一路上，虽然无聊得厉害，但唐今也没掏出手机来给纪韫发消息。 甚至在下了出租车快要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还在楼下特意逛了一会才抬脚上楼。 不过，等她走到纪韫病房门口的时候，还是看到了那道坐在门口板凳上的身影。 这个点，没有走，也不在病房里和纪韫说话，而是坐在房间外的板凳上，那就是刻意在等她了。 唐今踟蹰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纪父抬眼看见她，不由得起身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不站起来，唐今还能当作没看见就埋头直接进去，但这会人都站起来了，唐今也只好跟着停下了脚步。 只是她看着面前苍老而年迈的纪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纪父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视线落到她手里提着的饭盒上，率先挤出了一个有些试探的带着善意的笑来，“来给阿韫送东西？” 唐今垂下了眼睛，“……嗯。” 纪父心底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孩子。 在纪韫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后，他也清楚，眼前的这个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之后，他最多气的，也就是纪韫对自己的亲弟弟毫不关心的这件事了。 而对眼前的这个孩子…… 纪父还是先跟她道谢，“谢谢你告诉我阿韫的事。” 正是秘书收到了她的消息，然后转告了他，他才知道纪韫的腿已经开始好转的事。 唐今沉默得更久了，“……嗯。” 而在说完这一句道谢后，纪父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也有些凝滞。 良久，唐今不想再这么傻傻地在这杵着，低声说了句“我进去了”，就绕过纪父准备进门。 就在唐今要推开病房门走进去的时候，纪父再次叫住了她：“阿今。” 见她没有回头，纪父张了张口，从喉咙里挤出来声音变得沙哑了许多，“阿今，之前的事……对不起。” 如果，如果他当时没有直接就让人将唐今和纪韫分开，如果他在得知了真正的小儿子已经死亡的消息后，能再冷静一点…… 或许…… 情况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面对纪父的道歉，唐今仍旧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沉默许久后，她还是拉开门，一言不发地走进了病房里。 房间里，纪韫正坐在床上等着他。 病房的门没有多隔音，房间外纪父的话他肯定也听到了。 唐今拎着饭盒走过去，只是她才刚刚将饭盒放下，坐到床边，纪韫就歪过了身子，半倒半靠地过来，抱住了她。 低沉的嗓音缓缓在耳边安抚，“没关系……” 就算她不愿意原谅纪父，不愿意再和纪父有什么接触，也没有关系。 唐今在他肩膀上低埋下了脑袋，声音有点闷，“哥，你一个人能吃完一只十斤重的大公鸡吗？” 纪韫：？ 哪买的这么重的鸡？ 哪有鸡？ 纪韫没懂她这个话题是怎么跳转过去的，但他的疑惑还没有解决完，唐今就已经重新抬起了头。 她揉了揉并没有红的眼睛，起身过去重新拉开了病房的门。 看着走廊尽头那道还没完全走远的，年迈而佝偻的身影，唐今喊了一句：“炖的汤有点多，你要一起吃吗？” 走了两步，纪父才慢半拍地回过头。 他看着站在病房门口望着他的唐今，又左右看看，发现走廊上确实没有别人了，才有些受宠若惊地问：“我？” 唐今点头。 纪父脸怔了怔，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头，“好、好啊……” 唐今又揉了揉眼睛，重新进了病房，也没关病房的门。 过了会，纪父重新走了回来，走进病房的时候，动作居然有几分像是到不熟的人家中做客般的局促与拘谨。 唐今让他就坐纪韫床边，推来了个小桌子，方便分汤。 汤？ 哪来的汤？ 直到这一刻，纪父和纪韫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唐今没有注意到父子两人的表情，而是将她刚刚一直拎着的那个饭盒放到了桌子上。 “砰。” 有些沉重的一声响。 纪父纪韫看着那个被提到了桌子上，跟个大水桶一样的东西，都懵了懵。 唐今拆开外边包着的布，露出了被盒子分开叠放着的两个大砂锅。 “买的鸡有点太大了，一个锅都炖不下……” 唐今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口砂锅抱出，揭开盖子，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滋补鸡汤。 “这个放了当归红枣，这个放了香菇枸杞，味道不太一样，吃吧，吃喜欢的。” 唐今给纪父和纪韫一人发了一副碗筷勺子。 纪韫＆纪父：“……” 纪父就算有什么想说的，这会也不会说，他咳了两声，说了声“谢谢”，就抱着碗开始吃了。 不过…… 刚刚看到唐今手里提着的东西，他还以为是床被子，她来给纪韫送被子…… 而纪韫。 在唐今将鸡汤拿出来之前，纪韫想着，她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来缓和和纪父的关系，但现在…… 纪韫看了一眼唐今。 唐今也正看着他。 被他盯了一会，唐今想起来了，“哦对了，我好像还没放盐。” 唐今从口袋里拿了几小包盐出来，“哥，别吃太咸。” 纪韫：“……” 纪韫看了眼旁边好像已经默默喝了半碗汤的纪父，“……爸，盐。” 纪父：“……” 他说这汤怎么好像没什么味呢……他还以为是自己紧张得“食不知味”了呢。 顶着唐今的目光，纪父有点不太好意思伸手去拿盐，便干脆呵呵尬笑两声，说了句：“没事，我吃得淡。” 说罢，就硬着头皮继续喝了。 纪韫嘴角抽了一下，转眸看回唐今，见她也正盯着自己，不由得动了动唇： 故意的。 通知了纪父，知道纪父会来，故意买这么大一只鸡……又故意不放盐。 唐今眨了眨眼睛，也张口。 吃太咸对身体不好，哥。 纪韫眯眸，半晌，还是低笑了声。 也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