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安正二年十月初，在经过了长达一个月的再度调查和确认后，所有因为参与了谋叛和栽赃而被判处有罪的犯人们，尽数伏诛。 因为刑部自尚书以下的大量官员在栽赃唐家一案之中都有参与，刑部官员骤然缩减，人手短缺。 皇帝与几位大臣商量过后，在提拔翰林院学士入职填补底层官员空缺的同时，也选择了让朝中一些有能力的官员们兼任刑部之职。 原本只是礼部侍郎的唐今又多了个刑部侍郎的职位。 这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比起礼部，刑部能做文章的地方更多。 至少，在那些犯人被问斩之时，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刑场之上的监斩官。 对所有犯人的处决进行了足足三日，刑台之上不断冲下的血水染红了半条长街。 浓重的血腥味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刑台周围的围观百姓越来越少，从一开始的争先恐后到后来的避之不及。 最后一日问斩结束，就是负责行刑的刽子手脸色都已经有些难看了。 唐今带着那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回宫复命，而后才在皇帝有些难看的脸色之中回了唐府，在那大大小小的一个个牌位前上了三炷香。 府中的白绸虽然还没撤下来，但唐大伯等人的葬礼都已经结束，他们的尸体也早已入土为安。 唐家祖籍就在京城之中，尸体也就和唐祖父一样葬在城外山中。 只是唐今眼下还没有空去城外，所以也只能在这些牌位前将消息告诉他们。 她最近其实很忙。 刑部如今正经历着一场大洗牌，虽然在她之上还有一名尚书，但从之前周弘的事情来看，如今的那位刑部尚书李大人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只不过是白挂了一个刑部最高长官的名头而已。 她要趁着这次洗牌的时机，将刑部的权力握在手中。 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她要以刑部为，一点一点，蚕食皇权。 皇帝喜欢装糊涂，那不如就让他一直这么装下去好了。 若成了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除了装糊涂，也没有别的求生之路了不是吗？ 皇帝用宁儿来威胁她，她确实无可奈何。 为了保住宁儿，她也就只能选择夺走皇帝拥有的其他东西，让宁儿变成皇帝手上唯一的保命符。 这样一来，他就不敢再动宁儿了。 他最好保佑自己在寿终正寝之前都可以一直藏着那个孩子，不被她找到。 …… 安正二年十月末尾，之前被查封的唐府重新整顿完毕，被留在京城的黑甲卫们带着唐今和盛瑛写给薛忱的信回了西北。 黑甲卫的速度很快，三天后便抵达了商军如今驻扎的营地。 夏军早已被打得节节败退，这几日里夏军不断让人送来和谈降书，还专门派遣了使团前往京都城。 因为这个，两方目前正处于暂时休战的情况，黑甲卫很顺利地就在营中找到了薛忱。 来到营帐里时，看见那手臂上多了几条止血布条的薛忱，黑甲卫还吓了一跳。 不过薛忱显然只是受了点普通的皮肉伤，摆了摆手打消了关心，就从黑甲卫手上拿过了那两封信。 盛瑛的信里充斥着的都是母亲对孩子的关心，说这段时间开始降温了，西北天寒让薛忱注意多穿点衣物…… 虽然都是些平常的话，但还是看得人格外心暖。 等看完了盛瑛的，薛忱深呼吸了一下，才拆开那第二封并没有署名的信件。 不过才拆开信，他满腔快要克制不住的期待顿时就“噗通”一声，直接跳进了冬日结冰的湖里，变得冰冰凉凉了。 信封里就装了一张纸。 纸上只写了总共不到十个字的一句话。 ——吃好睡好，别受伤。 薛忱盯着那七个无比洒脱的大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忍住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黑甲卫，“没了？” “呃……”黑甲卫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别说唐公子有没有送别的东西给将军了，就是眼下的这封信，那都是他们在离开唐府的时候问唐公子要，唐公子才当着他们的面现写下来的…… 黑甲卫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没了。” 薛忱沉默了一会，再次将目光投回了手上的那封信。 西北离京城有些远，但朝廷里的一些事情还是会时不时地传过来。 唐今现在不仅是礼部侍郎，还是刑部侍郎了，一个人要处理两个部门的政务……肯定很忙。 薛忱又将那七个大字看了一遍。 吃好、睡好、别受伤。 话语简短，但字字都是落到实处的关心他的话语，笔迹有点潦草，肯定是在忙碌之间专门抽空给他写的…… 要他吃好睡好，但估计她自己又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 傻站在一旁的黑甲卫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英勇神武的将军盯着那敷衍到不行的七个字，软化去了一身的凛然煞气。 瞧将军脸上的神情，似乎还隐隐有些惆怅和担忧。 弄得黑甲卫都怀疑是不是那张纸上用暗语写了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看起来将军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封信而感到失落，大概又是将军和唐公子之间那特殊的默契？ 黑甲卫都忍不住有些感叹了起来。 …… 西北前线暂时休战，但京都城里这段时日并不算太平。 不到两年的时间，夏国再一次派遣使团来京。 上一次，百姓虽然不喜，但也不曾做过什么过激的事情，但这一次夏国使团入京，差不多就是人人喊打了。 安正二年十一月末尾，夏国车队正式抵京。 车队从进城起，什么烂菜叶脏水的就没少受。 遭了这些屈辱不说，使团入京当日的当日竟然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就直接被禁军挡回了驿站之中。 一直在驿站里被晾了整整五日的时间，才有礼部的人开始和他们对接。 但对接之事又怎会进行得顺利呢？ 夏国使臣急切地想要对两国如今的战事进行商议，可商国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时间就这么硬生生地拖着，夏国虽然恶心得不行，但前线那种情况也只能选择隐忍。 就这么忍了半个月的时间，商国才总算正式一点开始和夏国商讨和谈的条件了。 商国也没客气，直接就狮子大开口，要划走夏国边境三州。 这理由也很简单，之前夏国犯境也曾侵入过商国的西北三州，商国现在只要这三州之地做补偿，已经很良心了。 割地这种事情轻易不能答应，早在十三年前薛贺薛惟领兵击败夏军的时候，夏国就已经让出过一些城池，那些地方到现在都还没收回来，这一次若再度割让地界…… 夏国使团明显不太想接受这样的和谈条件，试图用其他的方式补偿，但商国却并不接受。 两国的谈判也因此而暂时陷入了僵局。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夏国使臣在京都驿站里跟着过了个年，然后就又得了个噩耗。 商国年节，礼部官员要放十天的假期，两国的商谈需要暂停。 这很明显就是在刁难他们，夏国使臣心底着急但也只能这么等着，一直等到十日后礼部官员休假结束，两国才再度开始商议。 夏国重新改变了条件，说是可以让出两个州，但地界最大且靠内的一州不能让。 这一次商国倒没有直接拒绝，在考虑了三日之后勉强同意了，但要求夏国再赔偿更多的物资。 谈判总算有了些进展，夏国使臣们也松了口气，又和礼部的官员继续商量起了赔偿的事宜。 然而。 就在夏国使臣们觉得这场和谈或许很快就可以结束，两国之间的战争也很快可以结束了的时候，前线传来了消息。 经过两个月的休整，度过了冬日最为严寒不利行军的那段时日后，商军开始直接进攻夏国边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