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书柜缓缓开启后露出了一条幽暗狭窄的通道。 金万两扔了个东西进去,没见触动什么机关,这才和唐今一起走了进去。 通道狭窄,越往下走,周遭的空气就越是稀薄,反倒是那血腥之气,从无到有,变得越来越重。 总算,前头出现了一点光,两人寻着光过去,但他们看见的却不是被关起来的人,而是又一扇大铁门。 铁门上仅有一个小窗口,光便是从那里头透出来的。 金万两走过去看了一眼,神色不太好。 只见幽暗的囚室之内,前日见着都还是一副珠圆玉润好福气的小姑娘,这会居然已经面色苍白,两颊凹陷,瞧着极度虚弱憔悴。 那暴露在外的手臂上有好几道刀口,都还鲜红。 金万两将那堵如墙一般的铁门看了一遍,找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形口。 唐今见他研究了一会,拿出什么东西试过,却打不开门。 金万两转头问唐今:“能破开吗?” 唐今伸手感受了一下那门的厚度,半晌,摇了摇头,“里头有机关。” 门是能破,但强行破门会触发里头的机关,从囚室墙壁上四周的孔洞来看,内里恐安置了许多强弩,四面强弩发动,囚室内的人立即就会丧命。 金万两看着那个方形小口,眉头拧了起来,“看来必须要用钥匙……先回去。” 唐今点了点头,两人便重新从那通道里回到了龙大山的房间。 被点了睡穴,龙大山还睡得死死的。两人将他房间各处都找了一遍,就连他枕头底下都翻了,却是没找到能和那方形孔对得上的钥匙。 “钥匙在龙殷身上。”虽不愿看到这种情况,但眼下金万两也只能这样推测了。 左右不过是再多跑一趟的事,唐今便带着金万两重新回了龙殷的院子。 不过等两人赶到龙殷院子里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走之前明明已经熄灯歇息了的龙殷,这会居然又点起了灯,而且从屋里头又传出来的声响看,她这会还精神着呢。 唐今还好,神色自若,甚至面露钦佩:“真勤快啊。” 都大半夜了还在练功。 金万两:“……别什么都钦佩。” 隔窗掷石子点人穴也不是百分百精准的,更何况龙殷这会还醒着,为免打草惊蛇两人还是没有妄动。 他们又在墙头猫了一会,猫到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渐渐开始透出一点暗蓝,金万两按了按跳得有些厉害的太阳穴,“罢了,再寻别的机会吧。” 反正夜间怕是没什么机会给他们搜查了。 唐今点点头,将他捞过,翻回了隔壁他们的屋子里。 龙大山是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屋子的,但毕竟身在敌营,隔壁还就住着龙殷,唐今就和金万两挤一间屋子了。 毕竟是在强盗窝,这屋子条件也好不到哪去,房间里就一张床,别的榻是再没有的。 金万两还坐在床边忐忑犹豫之时,唐今去了隔壁一趟,很快就又扛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嘭。” 一声不算轻的声响,金万两抬头看过去,就见唐今将一张矮脚床摆到了房间角落。 瞧那矮脚床四个角上那狰狞的,像是被人用蛮力活生生捏断的床架子,不难想象这张床是怎么来的。 金万两刚刚还有的忐忑犹疑瞬间散了个空。 他看着那将床摆在角落里,拍拍灰就准备睡了的唐今,微微掩眸,许久,还是开口:“睡过来些。” 他声音平静,“你离得太远,我安不下心。” 唐今看了他一会,没听见他那些凉飕飕刺人的话,便也没有一定要跟他对着来,默默拖着床过去。 一直到她将床拖到金万两床边,金万两才喊了声“停”。 隔壁的声音还若有若无的,但这会,却已经没有人再去在意了。 唐今在床上躺下,闭眼想睡,但低低地,旁边却来声音。 “婚姻嫁娶,便是寻一人,同你共度余生。” 那背对着她朝里躺着的金万两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但后边的问总归不能是问自己的:“若让你寻这一人,你想寻什么样的?” 屋子里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回应,被问的那人,像是已经睡了。 “……别装睡。”金万两还能不知道她的德行? 彳亍口巴。 唐今闭着眼睛,开始发挥:“养几头——” 她话还没说完,但金万两忽而头皮一紧,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猪除外。” “人。他至少得是个人。”他强调。 “……” 唐今沉默了许久,好一会,从脑子里扒拉出一个对象:“浮萍。” 浮萍?金万两还反应了一下这个名字,等记起这是谁后,他脸色顿时就黑了。 “那是……”女子。 金万两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 这呆子脑子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别的观念,怕不是…… “婚姻嫁娶之事很重要吗?”唐今问得还很诚恳老实,“若是重要,等送你去了均州,我就回去问问浮萍,看她愿不愿——” “她不愿。” 金万两是再也躺不住了,他翻身坐起,一双长眸直直盯着唐今,连呼吸都比平时要急促几分,“她心慕男子,不会欢喜……不会嫁与你的。” 唐今偏头看他,片刻,那双有些无神的混眸渐渐掩下,“哦。” 她又转过了头去,没有说话,但却没有闭眼,直直看着房梁柱,眼眸里似乎有点茫然。 像是失落。 金万两落在床边的手绷紧得厉害。 这呆子难道…… 唐今那一张脸总是没什么表情,她又从来不说自己心底里想的,金万两无法肯定,也不愿去肯定那种推测。 但他又很少推测错什么。 这呆子…… 难道已经喜欢上了那什么浮萍吗? 心里赌着口气,不上不下,酸酸地胀在胸口,平白叫人不好受得紧。 金万两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攥着床边的手指发白,想要通过别的方式将这点情绪转移。 “喀。”像是什么东西被生生掰断。 唐今疑惑地看过去,但还不等她看见什么,便先听到金万两的声音。 那声音里的情绪她说不明白,只觉得很复杂,和平日大相径庭。 “寻个男子,不行吗?” 他垂着一双长眸,眉眼都拧着,唇也抿,那副模样,再瞧不见半点惹人烦的孤高冷傲。 唐今转回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认真想了想。 很久过去,她才回:“我还是想浮萍。” 金万两用力握紧了手里被掰下来的那一截断木。 好好的一截木头,被生生掰断,又在青年收紧的手心中碎成块,变成齑粉,仍不得解脱。 金万两看着那望着头顶似乎在想什么人的唐今,闭了下眼睛,松开手翻身又背对着唐今躺了下去。 过了会,他又一把拉过那方才还被他嫌弃着不肯盖的被子蒙住了脑袋。 外头的天已经快亮了,从隔壁院里传来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冷不丁地,唐今开口:“你哭了啊?” 不会吧。 不会有人这就哭了吧。 金万两大概也是被气着了,猛地一掀脑袋上的被子,咬牙切齿地,“本公子没哭!” 唐今瞅他一眼,“哦”一声,也没别的,“那你要哭的时候小声点,我要睡了。” 说罢,她翻了个身,就闭上了眼睛。 没哭,只是红了眼睛的金万两不敢置信地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才又转身,也赌气似的翻过身背对着唐今。 金万两紧紧闭着眼睛,脑子里念着一遍遍的各门各派那些功法剑诀。 他是不会哭的。 他怎么可能哭? 就为了情情爱爱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 金万两用力咬紧了唇肉,眉眼间神色冰冷,但压抑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掀过被子,蒙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