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虽然到最后也没有想明白唐今和其他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但至少长离还是意识到了唐今是不同的这件事情。 在过去的人生里，他的世界里只有要杀的人和不用杀的人这两种人，而唐今，他应该是把这个人放到了不用杀的人里面的，可是…… 这个人又好像还有点不同。 唐今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她也没有管，任由长离去想了。 长离这次伤得虽然重，但命已经保住，接下来需要的就只是慢慢调养了。 他还是不肯让别人靠近自己，唐今不管他，他就自己来，反正他也只是重伤，并不是残废。 但他一动，身上那些伤口就又裂开了，唐今最后还是找了两个人畜无害的小医童来，又强行逼着他听话，他才勉强接受了那两个小医童的照顾。 不过也因此，每次唐今去看他的时候，他都闷着声不说话。 就这么慢慢养着，不知不觉中十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这么些天珍贵的药材不要钱似的用下来，长离身上的伤开始好转，不过自从前两天开始，他就没再看见过唐今出现过了。 又是新的一日，长离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着呆。 他现在住的这间房间已经不是之前关他的那间了，这间房间比之前的要大，周围的窗户还开着通风，从窗户处能看见窗外的院子。 比起之前的房间，这间房要明亮许多。 而且，现在也没有锁链锁着他了。 长离看了一会，慢慢起身，朝着房间外走去。 原本坐在房间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医童看见他出来，顿时便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眼见长离往外走，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但也没人跟他们说过不许长离出门，所以两人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离离开。 今天又是一个晴日，清风徐徐，偶尔吹落几片初开的花瓣，淡淡的花香混合在空气中，间或夹杂了一些清淡沉稳的檀香。 长离慢慢顺着从风里传来的气息找到了后花园。 他要找的人就靠在花园的亭子里。 恰是午后犯懒的时候，唐今也有些发困，这会斜倚在美人靠上，垂眸慢慢地给趴在腿上的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顺着毛。 她今日穿的一身玄衣，外笼了一层银纱，玄衣上用银线绣了丹鹤纹样，但整体颜色还是有些素净。 但也正因她穿了一身玄色，那只趴在她腿上的白色的狮子猫方才那么显眼。 狮子猫大概也分得出美丑，长长的尾巴一直绕着唐今的手臂打转，唐今的手一靠近，便主动地凑过去蹭了起来。 唐今挠了挠它的下巴，眼眸微倦：“乖。” 不过在她准备将那只狮子猫抱起，更亲近一点的时候，旁边却莫名多了一道身影，手底下的猫也顿时被吓了一跳。 唐今按住腿上受惊的白猫，偏头看过去，见到是长离，她轻问了一句：“怎么出来了？” 长离皱眉看着她手里那只猫，也不说话，好半晌，转身就又走了。 唐今有些莫名其妙，她低头看了一眼腿上那只开始伸懒腰的猫，摇摇头，又继续逗猫了。 但过了会，长离就又回来了。 还拿回来一袋绿色的杏子。 长离将那袋杏子放到唐今面前。 唐今原本抚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人一猫看着看着那些绿杏，半晌，狮子猫声音悠扬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这个跟自己争宠的笨蛋一样在唐今的怀里转了一圈，用尾巴对着长离。 见唐今一直没有说话，长离抿唇，转身又要去找别的东西。 唐今无奈，只能拉住了他。 见他看过来，唐今松开手，“坐着吧，你伤还没好，少走动。” 长离看了一眼那只白猫，又看回唐今，“你这几日都没有来。” 他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倒叫人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唐今偏头看他：“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长离不知道。他只知道看不到这个人，他好像有点不舒服。 他是这么想的，便也就这么直接说了：“你不来，我不舒服。” 唐今眉峰不由得微抬了一下，片刻，她道：“那你现在舒服了吗？” 长离摇摇头。 “哦？”那轻缓的声音微绕，带着些诱导，“为什么呢？” 为什么……长离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那只猫上。 或者说，落在了那只慢慢抚猫如玉啄成的手上。 他盯了一会，好一会，找出了个理由：“这只猫太丑了。” 唐今愣了一下，眼底慢慢染上了些浅笑。 她也好脾气，撑着侧额继续问长离：“那你觉得什么好看？” 她这一问，长离就又答不出来了。 唐今抬起手，长离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看，指尖便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他不由得低头。 那双漂亮好看的手慢慢勾着他的指尖，一点点爬到他的掌心，然后轻轻地握住了他。 相比于唐今的手，男人的手要稍微大一点，颜色是久不见光的苍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骨节也要更分明一些。 十指交握的时候，这些区别就更明显。 唐今牵着他的手抬起给他看，“这个呢？好看吗？” 长离看着她的笑颜，良久，点了点头。 唐今低眸笑了一下，“别站着了，坐吧。” 她还牵着他，长离站了一会，在唐今旁边坐下了。 少顷，唐今轻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周围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同，旁边坐着的人似乎也有些走神，但唐今却好像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一样，依旧慢慢抚着腿上的猫，撑着额头一派慵懒。 长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耳边的世界很安静，也很吵，其他的声音仿佛一时间被他自己屏蔽了，但有关另外的声音却格外的明显。 有关远处传来的风声、鸟啼声、人声，他都不太能听清，但自己那一场的心跳声，身边人衣袖缓缓流动的声音，都在耳边无限放大，让他无法忽视。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有点陌生。但是……他没有很难受。 像是贫瘠的土地上开始有风，有云，有树，有鲜花，空荡的世界逐渐被陌生而又美好的事物填充，世界尚且不能理解，但世界却的的确确的开始产生变化。 唐今目光渐渐从怀里的猫慢慢落到了地面上。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许久，她又慢慢收回了视线，变得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