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脚下被挡,唐今不免瞥了一眼那脚边的东西。 “将军,此事真的与妾身无关啊……”容貌娇美的女子此时此刻已经没了多少形象,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只一个劲地哭诉。 她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倒不似作假。 不过,是不是她指使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姜姨娘现在除了后悔之外,还有后怕。 这件事情确实不是她授意的,只是那群探子私自行动,而她顶多就是默许而已…… 毕竟谁也没想到将军会为了一个来济州不过两月的表姑娘,直接和陈王撕破脸。 姜姨娘知道,唐今或许不会杀她,也不会将她下狱,但她害怕的也不是这个,她怕的是—— 就在姜姨娘惶惶不安之际,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来济州也有两年了吧。” “多年不见亲人,只怕思念难解。”唐今轻叹了一声,从姜姨娘的手中抽回袖角,那双浅眸微转,倒映着姜姨娘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她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平平淡淡地道:“你也是时候,回京看看亲人了。” 姜姨娘的脸色灰白,浑身像是被阴霾笼罩:“将军……” 唐今没有再管她,转过身进了将军府。 身后的姜姨娘从惊恐中回过神后,彻底慌乱起来:“将军!将军!妾身知错了,妾身知道错了,将军,妾身再也不敢了,将军,将军——” 姜姨娘在怕。 她当然该怕。 来济州两年,她不仅一事无成,还反害陈亲王在济州多年的布置尽数毁于一旦,若此时此刻被送回京城,送回那充满脏污与蛇蝎的陈亲王府中,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姜姨娘不敢想象。 因此她怕,远超先前被送往城外庄子的怕。 然。 一切已尘埃落定,不管姜姨娘再如何哭求,再如何以死相逼,都没有人怜惜了。 当天晚上,她便被强行塞进了马车,送往京城。 姜姨娘的事情,外面的人或许不知,但将军府里的人却是都知晓的。 但这会他们也不敢表露出什么情绪,整个府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只因那多日前落水的表姑娘,竟还迟迟未醒。 又是新的一日,唐今给郁声换过药后,才一出水芸院就撞上了正匆匆来找她的军师。 唐今和军师进了书房,军师就将一封黄旨递给了她。 “将军送往京城的折子已经被批了,匈奴练兵之事,得到太后首肯了。” 唐今随意看了下那盖着印章的黄旨,按着额头,半晌,瞥他一眼,“只有这个?” 军师不由得有些尴尬地笑了下,然后用扇子掩着,将一封信递给了唐今。 “这是太后给您的。” 唐今没去管他那带着些揶揄的表情,接过那封信将之拆开。 只是看着看着,她就不免皱起了眉。 像是所有麻烦事都要赶在一起找上门一样,这封太后给她的信上说,希望今年年宴她能回京一趟。 翻过一页,太后又说:若是匈奴之事缠身,明年哀家宴辰,旦见君颜。 说得是委婉,但是以这位太后的性子,这封信的含义就是,要么今年年底过年,要么明年太后寿辰,唐今必须回京一趟。 要是不回…… “对了将军,根据探查到的消息来看,此次跟随懿旨而来的,还有几位……”军师话没说完,但唐今却明白了。 只怕,是来接替之前为了保护她那位“玉笙表妹”,而死于山匪之手的那群人的。 简单说,就是太后派过来的探子。 负责和“孟玉笙”交接,潜藏在她身边探查情报的探子。 唐今将信收起,“派个可信的人代替玉笙和他们接触。” 军师点头,“自然。” 从京城来的事情都暂时有了解决之法,唐今便问起了别的:“何时启程去边境?” 军师不由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下月初一。” 这日期不是将军自己定的吗?怎么…… 军师心思一转,便明白了。 只怕啊,是心里念着那位还昏迷着的表姑娘,已然记不得其他的事了。 唐今没去管他的胡思乱想,大概算了下时间。 下月初一,也就是十天后。十天的时间要安排府上的事情,倒还算充裕。 在打发走了军师后,唐今便招来胡姨娘说了一下此事,叫她准备着在她不在的时间里照顾好府里的女眷们。 胡姨娘一一应下,又问:“表姑娘那……” 说来奇怪,明明表姑娘的身体都已经好起来了,可却始终没有要醒的征兆,这样的事情不免叫人担忧。 唐今没有说这事,只是叫胡姨娘好好注意着府上的事情后便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唐今府衙军营两头跑,总算将她离开之后可能会碰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最后才轮到将军府这边。 她早和孟氏还有何氏打过招呼,再加上她本来就经常出门征战,所以两人除了担心外也没法说别的。 “只是,你表妹那……”孟氏想到这里就不免头痛。 明明好不容易今哥这边才松了口,可玉笙却又…… 终究是没缘分了。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唐今看了她一会,半晌道:“我待会再去看看表妹。” “嗯……看看也好。” 离开了孟氏的院子后,唐今站了一会,还是去了水芸院。 水芸院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主人的昏迷不醒,院里的下人们情绪也有些低迷,特别是小翠,唐今时常看见她在抹眼泪。 见唐今来了,还端着药的小翠连忙迎上来,“将军……” 只是喊完这一句之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今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过了她手里的碗,“我来吧,你下去休息会。” 小翠眼圈一红,最后还是应下了。 因为这些日子都浸在药里,那卧室里都有一股子药味。 唐今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将人扶起,拿了勺子给他喂药。 汤汤水水这种东西,慢慢喂,就算对方昏迷不醒着,也是能喂下去的,就是需要多些耐心。 唐今向来是不缺耐心的。 慢慢,慢慢地,一碗药也逐渐空了。 唐今看着怀里仍旧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反应的人,又握住他的手给他输了一些生气。 在生气的作用下,他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脸色也看起来好了许多。 但,还是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唐今垂眸看着他那比许多女子还要更长些的睫毛,轻叹了一声。 半晌,她轻声喃喃:“平白叫了我这么久的表哥,你却还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