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二十多个男人,举着火把,拿着侵刀、棍棒聚在大门外,可是把李如海给吓坏了。 李如海拎着提灯往后退了一步,就在他要跑去找保卫员时,就听那姜其才冲他喊道:“小李师傅,你认识我不得啦?我是67楞场的把头!” 大上个月,也就是11月的月底,姜其才到楞场来送票子的时候,认识了新来的小门卫。 宰相门前七品官,姜其才靠着林场吃饭,连个小门卫都不敢得罪。 可一搭上话,姜其才才发现这小门卫是个人才。 “嗯?”李如海闻言,仔细往门前看了一眼,试探着问道:“姜把头?” 难怪姜其才认为他是个人才,永安林区一百多个把头,只要跟李如海说过话的,李如海都能记住。 “是我,是我!”姜其才伸手招呼李如海,道:“小李师傅,赶紧给我们开门呐,我们有大事儿要找咱保卫组啊!” 他虽如此说,但李如海仍未放下警惕,直接问姜其才道:“姜把头,你们有啥事儿啊?” 李如海问也没毛病,他是门卫,这是他职责所在。 “小李师傅!”这时,一人从姜其才身旁挤过来,喊李如海道:“你认识不得了?” “啊……”李如海借着那火把亮光看了一眼,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卫把头啊?” “对,是我!”刚才说话这人叫卫友朋,是69楞场的把头。 见两个把头一起来的,李如海心里的警惕降低了一些,但看那刀枪棍棒,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们这大晚上的,咋上林场来了呢?” “哎呀,可别提啦!”姜其才说着别提了,紧接着就直接说明来意,道:“我们那边工人干活前儿,看着大爪子了!” “啊?”李如海闻言大惊,而这时卫友朋抬手比耶,为姜其才补充道:“俩呐!” 下午一只耳和黑老虎横穿67林班后,又闯入了69林班,它们虽没伤人,可气味惊毛了不少牛马,吓坏了不少工人。 69林班的工人将此事告知把头卫友朋,卫友朋做出了与姜其才相同的决定,就是带人上山收拢工人。 结果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两帮人在两面山对着喊。 最后,两位把头坐在了一起,将信息一汇总才确定,今天的确出现了两只老虎,而且有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老虎。 一只老虎都吓人,何况是两只? 姜其才、卫友朋商量一下,便连夜带人奔林场而来,又怕路上遇着虎,这才拿上了武器。 听二人道明来意,李如海暗松口气,道:“这么回事儿啊,我还寻思你们要造反呢。” 李如海一句话把大伙说乐了,姜其才笑道:“小李师傅你真能闹。” 李如海嘿嘿一笑,道:“姜把头、卫把头,那个不好意思哈。你们还得稍微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招唤保卫员去。咱们林场有规定,下班以后大门一上锁,就不能随便开了。” 其实,李如海仍未放下戒备心。听他这么说,姜其才和卫友朋虽不太乐意,但谁也没说啥,因为他们听人说过,这个小门卫家里关系贼硬。 就这样,两个楞场的人在大门外等着,李如海提着提灯往保卫组驻地跑。 跑到一半的时候,他遇到巡逻的保卫员。 林场值夜班安排保卫员,两人一组,三组轮流在场子里巡视。 “孙姨夫!小冯哥!”看到熟人,李如海忙招呼二人。 而周大奎、冯超看到李如海跑来,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咋的啦,如海?”周大奎问,李如海答道:“孙姨夫,67、69的把头领不少人在大门口呢!” “啥?”周大奎一愣,他想不明白那俩把头大晚上来林场干啥。 “说是他们工人在伐区看着大爪子了!”李如海说着,抬手比划着说:“俩!看着俩!” “哎呦我艹!”周大奎听得头大,之前那个过路的东北虎在永安林区一顿闹腾,可是把他们这些保卫员折腾屁了。 如今又冒出俩,那还了得? “没事儿,周叔!”比起周大奎,年纪小的冯超不但不担心,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可他并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只听冯超继续说道:“这回这事儿都不归咱管了。” “嗯?”李如海、周大奎闻言皆是一愣,二人这才想起,如今保卫组多了一个专管山牲口闹事的副组长。 但紧接着,周大奎嘴角一扯,没好气地对冯超说:“你忘啦?赵军不出差了吗?” “啊,对呀!”冯超脸一垮,心中暗道麻烦了。 “孙姨夫。”这时李如海催促周大奎,道:“咱咋整啊?那帮人还在外头呢,我没敢让他们进来。” “啧!”周大奎吧嗒下嘴,对冯超说:“走,小冯,咱过去。” 说罢,周大奎摘下肩背半自动枪,连续拉动枪栓活动弹簧。 随即,周大奎将十发子弹纳入膛中,确认保险关着后才把枪又背回肩上。 冯超也是如此,二人拿着手电在前,后面跟着提灯的李如海。 三人来到大门前,周大奎又盘问了下情况,感觉这些人不像是撒谎,这才李如海开门,将众人都放了进来。 不是周大奎警惕性不强,关键是林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就连每个月开工资,也是开支当天,一早由森铁警卫押运上来。所以,林场财务室也仅有两三千块,用来应付日常采购。 再就是林场商店里有些现金和吃喝,但也不至于这么多人上来抢。 这里有把头、套户,他们一个楞场的工人,一个月工资加一起还得几千呢,谁会冒着杀头风险来林场抢那点钱啊? 所以,再让大伙在外面冻着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尤其这晚上,山里将近零下四十度了。 众人在进场时,将侵刀、棍棒都留在了大门外,姜其才也把他那棵16号放到了收发室。 然后李如海把大门一锁,跟着众人来到保卫组看热闹。 到了保卫组,看到老虎的套户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下午之所见。 周大奎让他们一个个说,在将消息汇总并确认无误后,六个保卫员眼中闪现凝重之色。 “周师傅!”姜其才苦着脸对周大奎说:“这咋整啊?现在工人谁也不敢上伐区了,生产任务还这么重,我们都跟场里签合同了,这要完不成任务可咋整啊?” 这事儿哪是周大奎能管的? 但他想到,书记周春明和新来的保卫场长阎书刚都在场子里。于是,周大奎让姜其才等人在保卫组等着,他则奔招待所去找领导。 周春明除了节假日、休息日,他都在场里住。而阎书刚的家还没搬过来,就在招待所暂住。 虽然才八点多,但周春明和阎书刚都已经睡下了。被周大奎敲门叫醒,迷迷糊糊的周春明披着衣服出来一听,顿时只觉自己是在梦中。 上一个大爪子才死几天呐?这又出来闹事的了,还是俩! 阎书刚也有些懵,自己昨天才上任,今天永安林区就这么欢迎自己吗? 周春明、阎书刚到保卫组,亲眼看了保卫员的记录,又向目睹山神爷真容的套户们询问了一番。 在确定了基本情况后,周春明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才一会儿工夫,周春明的火牙就疼上了。 阎书刚也是一阵头大,而就在这时,姜其才小心翼翼地对周春明说:“周书记,上个月那大爪子从44那头闹到我们这边儿,耽误我们两天生产。这个月,又来这么一次,我们这任务怕是完不成啊!” 姜其才是在诉苦,要知道他们这些把头包楞场之前,都是跟林场签过合同的,完不成任务会有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呢。 听姜其才这话,周春明脸色一变,他一天连家都不回,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完成冬运生产任务吗? 可大爪子不像别的,那是真踢蹬人呐!他们屯子的李大拐,让大爪子啃的连全尸都没留下,周春明不可能硬让67、69两个林班的工人开工。 相反,在解决虎患之前,他还得让那附近的几个楞场全都停工,毕竟人命关天呐! “哎?”这时,阎书刚从姜其才的话抓住了关键信息,忙问周春明道:“周书记,你们……不是,咱们林区上个月也闹大爪子了?” “嗯呐!”周春明轻叹一声,道:“咬死个人,咬死俩马。” 周春明这话,听得阎书刚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他便追问:“那最后咋整了?” “赵军打死的。”周春明说这话时,心头无形的担子顿时轻了几分,他当即起身,道:“我上楼往永兴打个电话,让赵军回来!” 听周春明如此说,六个保卫员与两个林班的把头、套户全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赞成周书记的英明决定。 看到这一幕的阎书刚,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下那个年轻的副组长,当真是个了不得人物! 周春明进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这个时候要是往永安屯打电话,肯定没有人接。 可永兴大队不一样,人家大队部有值班的,只不过打外线费点劲。 好不容易把电话打过去,周春明让值班的人去叫陶大宝。 陶大宝做东宴请赵家帮三人,但他明早还要带人去青石顶子。 所以陶大宝让弟弟陶小宝陪好王强、解臣,而他带带拉拉地才喝了三两多。 前脚送走赵军他们,陶大宝刚脱衣服躺下,就被人喊了起来。 跑到屯部接电话,陶大宝和周春明说他们永兴大队的事已经被赵军给解决了。 周春明闻言大喜,当即就让陶大宝转告赵军,让他一早就速速返回永兴解决虎患。 陶大宝从大队部出来,绕到背面就是招待所。但他进屋的时候,就过九点半了。 赵军也是刚躺下,见陶大宝来了,他还以为是山上的熊鬼子出问题了。 在得知永安闹虎后,赵军对陶大宝说:“陶大叔,你们这儿也完事了,我们明天早晨起早就回去了。” “行,你们回去吧。”陶大宝点了点头,道:“那边儿有事,大叔就不留你们了。完了等不忙的时候,一定过来哈!这次着急忙慌的,也没招待好你们。” “陶大叔,咱们之间不用客气。”赵军一笑,然后对李文才说:“李爷,我们明天早走。早晨五点来钟,我们起来就走,你就不用给我们做饭了!” “那能行吗?”李文才猛地一晃脑袋,大声道:“那还能让你们掐瘪肚子走吗?好孬也得吃一口!” 说着,李文才一挥手,道:“明天我还给你们煮饺子,吃完再走。” “对,吃完饭再走。”陶大宝附和道:“我明天早晨也过来,完了我送你们。” 赵军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保卫组长刚上任就被借调了。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刚上任没三天,永安就闹出这么大的事。 那黑老虎是怎么回事,赵军不晓得,但那黄老虎,不就是赵家帮的仇虎吗? 想到此处,赵军心中起了杀意,如果可以的话,也不送那虎去吃供应粮了,直接送它去见阎王。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军进入了梦乡。 深夜,寒风呼啸。 青石顶子南山鱼鳞松林子里,连同于学文在内的七人围在火堆周围。 火烤胸前暖,风吹后背寒。 冬夜在山里烤火,就是一面暖和。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睡不着,他们时不时地往上看一眼,可放眼望去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直到后半夜两点多钟,七个人接连打起了哈气,于学文往嘴里含口雪,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招呼其他人精神一些,再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守这半宿不是白守,期间他们数次听到树上有动静,想来是那熊要下树。 每当那时候,人这边稍微有点动作,那树上就没动静了。 于学文想的是,就让这熊在树上待着。这样等明天天一亮,就是这熊死期! 可就在这时,树上那只熊使一双前臂抱着树,两只后掌蹬树。 它全仗体重轻,要不然在这么高的树上,树都得摇晃。 忽然,熊双肩一耸,双臂张开的同时,粗壮有力的后肢在树上一蹬。 一瞬间,熊离树,于半空将身一拧,扑向左边那棵鱼鳞松。 这棵鱼鳞松相对矮小一些,应该是早年鱼鳞松果实落地发芽而出。 两树相距五六米远,但熊在半空折身、腾挪,它就没法稳稳落在另一棵树上了。 可熊臂张开,刮到了鱼鳞松粗达的短枝。 哗哗啦啦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于学文等人持枪起身。 可他们盯着的,是之前熊爬的那棵树。 一百多斤的熊,自由落体下来就是一瞬间。当七个人起来时候,那熊已经摔在旁边了。 轰! 一声闷响,于学文、李老五等人循声调转枪口时,只借火光看到一抹黑影消失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