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一路来在赵军家门口停下,最近这阵子,赵、李两家的狗都熟悉了汽车的声音,听见了也只零星地叫上两声,给屋里人提个醒罢了。 一听王美兰说是赵军回来了,周建军连忙起身往外迎。 “姐夫?”赵军刚从副驾驶上下来,就看到了从院里出来的周建军,他下意识地就问:“你咋来了?” 周建军记得王美兰的叮嘱,只道:“来家看看妈,看看你。” 听他这么说,赵军也没多想,只带着解臣过来给周建军互相认识。至于张援民,他和周建军认识,只是不熟罢了。但有赵军在,二人都热情地互相打了招呼。 眼看着张援民、解臣从车箱上抬只狍子下来,可是把周建军高兴坏了,他到赵军跟前,一拍赵军肩膀道:“小军呐,你可是帮姐夫大忙了。” 赵军只是一笑,并未说什么,他们俩帮着张援民、解臣,一起把狍子弄进仓房里。 这母狍子好像有条腿受伤了,趴在那里站不起来,不过倒也省事了,就只给它拴根绳子,让它趴在干黄豆杆上养着。 等四人从仓房里出来的时候,王美兰已经打好了一盆水,招呼他们洗脸、洗手。 张援民是老大哥,肯定是他先洗。然后是解臣,他毕竟也是客人。 趁着他俩擦洗的工夫,赵军把车上的麻袋拿下来,将五个大獾子摆在墙根底下。 “妈。”赵军为张援民表功,道:“这都是我张大哥抠出来的。” 王美兰看着那五个獾子,脸上笑开了花,第一次跟亲家办事,她也怕丢了面子。 现在看见这五只獾子,她心里顿时就有底了! 再一听赵军夸赞张援民,王美兰也忍不住称赞他道:“援民呐,今天得亏你了,你洗完了赶紧进屋歇着,中午现成的饭。菜好了,咱们就吃。” 张援民笑着答应一声,跟王美兰一起进了屋。此时解臣在那里洗脸,周建军把赵军拉到一旁,小声滴咕道:“军呐,这个狍子……是你们仨抓的啊?” 赵军这次打标本,不是给林场打,而是给周春明私人打。 如果是给林场打的话,林场照常付钱。可要是给周春明私人打的话,就靠关系了 对赵军来说,他工作是姐夫给安排的,而且上辈子,姐夫对他可是够意思。不管是啥狍子,还是野猪,他都不可能管周建军要钱。 赵军不想要,周建军也没打算给,可有个前提,是这猎物得完全属于自己小舅子,要是有别人的份儿,那自己干拿,就是给赵军添麻烦了。 赵军一听就明白了周建军的意思,当即笑道:“没事,姐夫,我给你的,你收着就行了。” “嗯。”听赵军这么说,周建军笑着点了下头,但他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下示意地往房前看了一眼,此时就见解臣把盆里水往地上一扬,然后自行进屋去了。 周建军这才对赵军说:“军呐,你知道新愣场运柴道那个挑死人的炮卵子不?” “知道啊。”赵军答道:“我听宝玉说,都挑死仨人了。” 这些日子,赵军虽没有去上班,但李宝玉每天回来,都会把他在林场听说消息告诉赵军。 只不过他打听消息的能力,比起他弟弟李如海来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什么事都听个囫囵半片,讲也讲的不全。 所以,赵军只知道那炮卵子又杀了一人,还挑了两帮狗。可至今,好像仍有猎人再锲而不舍地追杀于它。 “军呐。”周建军对赵军说:“姐夫知道你有能力,你琢磨、琢磨,这个炮卵子,你要能打,你就去给它打了。” 赵军一听,沉吟了三秒,才说:“姐夫,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情况,但这个炮卵子现在就是猪王。孤猪难打,何况是猪王呢?再说了,现在不有人在哪儿打呢么?我就不去了。” 打狗围的时候,狗掐着什么样的野猪踪,是猎人无法控制的。但是,很少人会特意领着狗去打孤个子猪。 周建军回身看了眼房前,不见有人出来,便凑到赵军身旁,小声说道:“现在搁那儿打猪的,是咱爸。” “啥?”赵军闻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震惊地看着周建军。 二人四目相对,周建军重重地点了下头。 赵军问道:“咱爸不上班了么?天天搁场里有招待……” 说到此处,赵军忽然想起了这几天赵有财的异常。每天回来都风尘仆仆的,而且场里有招待,他还空着肚子回家。 对了,他还连着两天买干粮挂账。 “姐夫。”赵军又问:“咱妈知道不呢?” 周建军没说话,只是又点了下头。 赵军见状,忍不住瞥着嘴把头往旁一别。 “军呐。”周建军说:“姐夫也不瞒你,现在这个猪,给新愣场那帮套户吓得都要回家。你要是能去,那是最好。 我爸他们开会都定了,谁要能把这猪打下来,就给谁二百块钱,但这一直没打下来。你要去,正好……给你涨到三百。” “三百……”赵军往周围看了一圈,自家的狗都有伤在身,虽然伤势都不严重,但他知道如果对上猪王的话,就算是狗帮完好无损时,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到时候,狗帮和野猪打起来了,那狗帮的生死,就不是赵军说的算了。 见赵军不说话,周建军也没有着急催促,过了一会儿才听赵军说:“姐夫,这事儿我真不敢给你保证,要不这么的吧,我明天上山看看再说。” “那也行……”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王美兰喊吃饭的声音。周建军忙到压井前,给赵军压水洗了脸、洗了手,等赵军洗完,才一起进屋吃饭。 今天中午的菜饭,相对简单了一些,大豆腐炖土豆、午餐肉罐头、带鱼罐头,还有赵有财最喜欢的老虎菜。 赵军他们在屋里吃饭,王美兰则在院里把五个獾子扒了。 刚才张援民就说了,这五个獾子,他一个也不要,连皮带肉都给赵军家。 可王美兰肯定不能让他空手回去,獾子油,自己家留下。能卖钱的獾子皮,肯定都给张援民。至于獾子肉,挑大的给张援民拿回去俩,剩下的三只,给女婿拿走俩,自家留一个吃。 这獾子,白天都在洞里闷着,身上的膻腥味特别大,王美兰扒皮的时候,都感觉呛鼻子。但此时她,脸上毫无表情,眼中满是煞气,明显是带着气再干活。 她这边把獾子皮都扒下来,一张张地挂在墙头,獾子油剃了一盆,剩下的獾子肉,四只分装在两个麻袋中。 这时,赵军从屋里出来,招呼王美兰进屋吃饭。他不喝酒,吃得快,照顾两个妹妹先吃完了。而周建军、张援民、解臣三个人,还在那里喝着呢。 看着盆里的肉油,王美兰对赵军说:“等妈吃完饭,再给它熬出来,到时候你给马玲送去。” “我来吧。”赵军把盆接过来,一手把盆揽在腰间,一手轻推着王美兰往屋里走。 进了屋,王美兰在碗架里拿了碗快,进屋去吃饭。而赵军,则刷锅、生火,准备熬油。 二十分钟后,肉油在锅里,不断地分泌着油脂,而且越来越多。屋里的四人也都吃完了饭,众人送着要去上班的周建军出来,赵军也起身把姐夫送到门外。 周建军拿上王美兰给他准备的东西,蹬着自行车走了。这时张援民也告辞离去,但王美兰给他准备的两只獾子,他都没要。 张援民让赵军把这两只獾子,一只拿给李宝玉家,而另一只则给马玲带过去。 至于那獾子皮,赵军不容分说,硬是给张援民包上带了回去。 张援民走后,王美兰刷出一个坛子,一边焅油,一边使勺往坛子里撇獾子油了。 赵军叫解臣回屋休息,他自己坐在院里,看着自己的狗帮。 这一下午,赵军过得挺悠闲,睡了一觉以后,把晾凉的獾子油和一只獾子送到了马玲家。 赵军来的时候,马大富没在家,马洋上学去了,只有王翠花和马玲母女二人在家。 昨天从赵家要来的獾子油虽然不多,但也够王翠花用一阵子的。她们也没想到,赵军家这么办事,说今天给抓獾子,就给抓来了。 而且,那大半坛子獾子油,要说没十斤,也差不多了。 王翠花招呼马玲给赵军沏糖水,她虽没法下地,但就坐在炕上和赵军唠着嗑。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高兴。更何况这女婿不但优秀,还对他们家的事上心,这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 在马玲家坐了半个多小时,赵军才从他们家出来,回家途中去了一趟卫生所,见了韩尚让他给开两大联的去痛片。 从卫生所出来,赵军又到小卖店,买了二十节电池,还有一些小灯泡。 等回家以后,赵军从炕柜里拿出个新的手电筒。这个也是杜春江送他的,赵军把手电筒和电池、灯泡、去痛片包好,打算明天去看邢三的时候,给那老头带去。 下午四点多钟,王美兰就开始准备晚饭了。她把张援民给的獾子剁了,加了整整两根大葱焯水。 焯过水的獾子肉,哪怕使清水洗了好几遍,膻味也不减多少。 这时候的獾子最肥,哪怕把肉油都撕下去了,炒的时候也能炒出不少油来。 王美兰加水没过獾子肉,放从山里采的山花椒,炖了一个小时。在临出锅之前,又加红辣椒炖了十分钟。 獾子肉出锅,端上桌子,王美兰又麻熘地炒了个木耳白菜。 这菜很快就好了,王美兰带着赵军、解臣、赵虹、赵娜围着炕桌,准备吃饭。 “婶啊。”解臣从赵军手里接过饭碗,却问王美兰道:“咱不等我叔吃饭啦?” 解臣没来几天,但也熟悉了赵军家的习惯。 林场的通勤车,大概六点经过永安屯,赵军家每天都是六点以后、六点半以前开饭。 因为这时候,赵有财如果不回来的话,那就是在林场有招待,一般就不等他了。 可今天还没到六点呢,赵军家就开饭了,这却是一桩怪事。 “菜好了,就不等他了。”在解臣面前,王美兰没有表露分毫,只笑道:“你叔那工作,一天也没有个准,万一不回来吃了,咱不白等他了么?” 赵军知道咋回事,心知赵有财今天要遭殃,忙招呼解臣吃獾子肉。 加了山花椒、红辣椒的獾子肉,膻味去了大半,剩下的一点夹在肉香里,几乎吃不出来了。 这一盆獾子肉,微辣又带着山花椒独有香气,吃的五人满嘴流油。 刚过六点,永安屯屯口走进来人,正是赵有财和王强。 此时赵有财从保卫组借出的两把半自动步枪,全都背在王强身上。 这枪,赵有财是万万不敢带回家的。 “强子。”临分开前,赵有财还叮嘱王强道:“明天早点起来,咱俩早点走。” “早点儿,还能几点呐?”王强没好气地说:“还能半夜就去么?” 赵有财被怼的一愣,心想这老王家人都什么脾气,要不是李大勇工作走不开,自己手下无人可用,肯定不带这老小子出去。 这时,王强瞥了赵有财一眼。他态度不好,是因为太累了。这一天,放树、打枝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干,赵有财净指挥了。 对上王强带着情绪的眼神,赵有财嘿嘿一笑,道:“强子,姐夫知道你今天辛苦。但咱们啥都准备好了,明天到那儿就能把这猪磕下来。” 一听这话,王强面色稍霁,他知道赵有财这话不假,这几天他们虽然没能打着那炮卵子,但已经把那片山场熘熟了。 略带夸张地说,就那运柴道周围,哪里有棵什么树,赵有财和王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今天,俩人在山里忙活一天,在一些要道上都下了套子。 就如赵有财说的,他俩明天一去,熘到猪窝那里,拿枪一瞄,就算被野猪跑了,它十有八九也得钻套子。 “强子,姐夫跟你说哈。”赵有财正想跟王强说说,让他拿着奖金以后,把钱偷摸昧下来,一点风声也不露,但见王强给自己使眼色,赵有财忙转身往后一看。 赵有财一转头,就见那边南墙后,李如海鬼鬼祟祟地探着小脑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