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赵军说吃完饭就要上山,解臣连酒都不喝了,紧忙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开始干饭。 王美兰一摸兜,从兜里掏出一卷钱,看了一眼又把钱揣进兜里,然后就要往外走。 见此情形,赵有财忙喊道:“兰呐,你要干啥去呀?” “我上小卖店去。?”王美兰随口应了一句,脚步不停地就走到门口了。 一听王美兰要去小卖店,赵有财差点从炕上蹦起来了。 “你上小卖店干啥去”赵有财一边说着,一边从抗里往炕沿边挪。 这时,王美兰已经走到外屋地了,赵有财紧忙下炕,蹑拉着鞋就追出来,喊道∶“黑灯瞎火的,你干啥去呀?” 王美兰道∶“我去买两节电池,再买几个小灯泡,那俩孩子这时候上山,还不得拿电棒么?” 王美兰说的电棒,就是手电筒。里面得放一号电池,而前面的小灯泡,也是消耗品。 虽然这些家里都有,但当妈的细心,就想给儿子再预备一些,省着到山上了,手电再不亮了。 这时候的赵有财,心都突突了,他强装镇定的跟王美兰说∶“兰呐,那个……一会儿,儿子他们走的时候,开车顺道就买了呗。这黑灯瞎火的,你就别出去了。” “这才七点,怕啥的?”王美兰白了赵有财一眼,道∶“赶紧进屋吃你饭吧。” “不是,要不我去吧。”赵有财没劝动,就连忙请命,他也想了,自己去买电池、灯泡,王美兰得给钱。 这钱到手就进自己兜了,至于灯泡、电池,就继续挂账呗。 可赵有财话音刚落,就见王美兰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怀疑。 “坏了!”赵有财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而就在这时,屋里传来的赵军的声音,只听他道∶“爸,你让我妈去吧,没事。” 最后那个“没事”俩字,赵军明显加重了语气,落在赵有财耳中,仿佛天籁之音。 因为赵有财忽然反应过来,在吃饭之前,赵军曾说过一句“我不能陪你喝酒,但我能给你买大饼干”。 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发现了自己在小卖店挂的账,以这小子现在的阔绰,肯定都已经把账给结了。 既然账都结了,那王美兰再去买东西,直接掏钱结账,王富两口子谁也不会硬要王美兰挂账。而只要不挂账,就不会提起之前的事。 想到此处,赵有财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就想∶“这人呐,真是不能做亏心事儿。一时着急,险些乱了分寸。” 心里这样想着,已无了后顾之忧的赵有财,却继续开始演戏,只见他回过身冲里屋说道:“你这孩子懂啥呀我不是寻思让你妈先吃饭么?” 说完,赵有财又回头,对王美兰笑道∶“兰呐,那你快去快回哈,要不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听他这么说,王美兰脸上多云转晴,笑着点了一下头,便往屋外走去。 赵有财抻着脖,顺着灶台旁的窗户,看着王美兰一路出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就想起桌上的酒肉,赵有财就想回去继续吃喝。 可他一转身,却见赵军正站在他身后。 “哎呦!臭小子!”赵有财抬手在赵军肩膀上拍了一下,但想起刚才他出言提醒自己,还有挂账的干粮钱,赵有财脸上露出笑容,只是顾忌屋里的解臣,就小声跟赵军说:“儿子,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孝顺了!” “呵呵……”赵军呵呵一笑,让赵有财感觉有点不妙,他轻咳了一声,抬手往里屋一比画道:“赶紧吃饭吧,吃完饭,你们还得走呢。” “爸,你先吃别了。“赵军伸手揽住赵有财肩膀,慢慢地将其转过,使背对着房门口的赵有财转了个脸朝外。 “啊?“赵有财一愣,转瞬心里腾腾冒火,这什么儿子?竟然不让老子吃饭,不就是花了他一块多钱么? 给他老子花一块多钱,他就不乐意了?这以后,还能指着他给自己养老么? 想到这里,赵有财往侧面一转头,看着赵军问道∶“儿砸,你是有啥事,用爸帮你办么?” 赵有财本来想发火的,但一想自己刚有新的把柄落在赵军手里,瞬间就变了一副面孔。 赵军闻言,脸上露出笑容,道∶“爸呀,要不说他们都管你叫二聪明呢,啥事儿一点就透。” 赵有财:”……” 见赵有财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赵军忙说正事儿道∶“爸呀,我跟解臣着急走,我俩就先吃饭,你帮我去仓房里,拽两根宽的木头方子。我要下对子,你得给我锯一百来根……二十公分的木头橛子。” 对子,又叫吊劈,是打小围的一种,专门用来猎獾子。 进山以后,放倒约二十公分宽的色树,或者棹树,将枝杈打掉,截留中间匀称的一段。 然后将整根树段置于獾子夜晚出没的地方,再贴着树段在其两边钉木头橛子,周围围上一圈树条做掩饰。 然后将树段的一端支起,使其与地面,形成一个夹角。底下使死鱼、死鸟设置诱饵机关,獾子一触碰到机关,树段轰然砸下。 前面是死角,左右是木头橛子,这时候獾子反应过来,想跑都跑不掉,直接被树段砸死。 因为两排木头橛子左右相对,所以称其为对子。又因为獾子触动机关后,被支起的树段力劈而下,所以又有人称其为吊劈。 獾子是夜晚放食,在这个时节,也就是九月中旬,只要在晚上十点多钟,带着狗上正岗梁子,就能抓住觅食的獾子。 但獾子牙尖爪利,咬什么都是吓死口。而赵军家现在能出动的狗,就只有黑虎了。 最近,这条狗屡立战功,赵军稀罕它,还没稀罕够呢,不舍得让它三天上四回山。 所以,赵军就打算连夜上山下对子。现在才七点多,进山找到地方,也不会超过八点半。然后放树、打枝、钉橛子,这都简单。 完全可以赶在獾子放食前,布置好陷阱。如果今天就有收获,明天早晨溜着被砸死的獾子,直接拎回来就熬油了。 放树、打枝,那都是进山以后才需要做的。现在所缺,就是木头橛子。 赵军家仓房里有盖房子剩下的木头方子,粗的都二十公分见方,下一个对子,用十几个也就够了。 赵军跟赵有财说,让他帮自己锯一百多个。完全是吓唬赵有财呢,谁让他不告诉自己一声,就随便在小卖店挂账,弄得自己早晨差点下不来台。 “一百……你自己整吧。“可赵有财也不是善茬,一听数量太大,便使眼睛夹了下赵军,丢下一句话,说完便转身就要回屋去吃饭。 “五十,也行啊。”赵军一下就把需求砍了一半,但见赵有财仍不为所动,赵军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那等我妈回来,让我妈帮我整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话都不用说得太全。 就看赵军此言一出,赵有财硬生生地停在东屋门口,这时正在炕上干饭的解臣抬头看见他,忙向赵有财招呼道:“叔啊,你跟我哥快来吃饭呐,一会儿菜都凉了。” “啊。”赵有财笑道∶“你先吃,我得帮你哥干活去,这亲家母有事,咱就得帮着出点力,对不对“ 话说完,赵有财转身面向赵军,可随着他转身,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赵有财走到赵军身旁,问道:“你到底要多少根?” “五十根吧。”赵军笑道∶“仓房里有锯,锯条都掰好了,用着可快了。” 见赵有财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赵军抬手冲屋里一比划,道∶“爸,辛苦你了哈。我得先吃饭了,你赶紧开干吧,这我妈一会儿回来,看你帮我干活,还得夸你呢。” 赵有财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的赵军,忽然有种感觉,这小子现在长大了,心黑嘴损,还真是自己和王美兰的种。 但想起刚才赵军最后一句话中隐隐的威胁,赵有财脸颊一抽,满不情愿地去到屋外,进仓房把一根根木头方子拽到房前。 然后,赵有财又进仓房,在放工具那里拿了一把新的弯把子锯。 在东北山村,锯木头烧火是常事,但赵有财自工作以后,早出晚归,这项业务对他来说早都不熟练了。 他从仓房里出来,拿着锯来在木头方子前,才想起来没拿卡巴拉儿。 卡巴拉儿,说白了就是y字型的树杈,两根卡巴拉儿,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插在地上,然后把方子架在上面,再使锯来锯木头。 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赵有财在房前干活,借着屋里的灯光照量,一想到那小瘪犊子在屋里吃饭,自己这当老子却得替他干活,赵有财就气不打一处来。 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赵有财忽然想起,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那小犊子偷摸上山,被自己一顿爆锤。 这才过去多久啊,原来那揍他像是敲鼓捶的拳头,现在却在拿锯帮他干活。 一时间,赵有财心里很是后悔。 早知今日,自己去年就狠点揍他好了。 早知今日,这两天挂账的时候,再多拿两条烟就好了。 早知今日…… “大爷!”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赵有财的思绪。 “这个小欠儿登。”赵有财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李宝玉。 见赵有财没搭理自己,李宝玉双手把着院墙,问赵有财道∶“大爷,你干啥呢?” 赵有财眼珠一转,看向李宝玉时,心想∶“这小子有劲儿,让他来帮自己干活呗。” 于是,赵有财便道∶“你哥要上山下对子,让我给他锯两个橛子,他着急要,你看你……” 赵有财话没说完,就见李宝玉翻墙而过,大步向自己走来。 赵有财脸上一喜,把手一翻,就要把自己手里攥着的锯把手递给李宝玉。 可李宝玉到赵有财跟前,却是顺着窗户往屋里看了一眼,见赵军和解臣正在炕上吃饭,便大步向门里走去。 赵有财递锯,递了个空,只能自己坐在小马扎上,开始锯木头。 “哥哥。”李宝玉进屋就问”你要上山呐?” “嗯。”赵军嘴里正嚼着饭,抬眼看着李宝玉,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宝玉,你吃完没有呢?” “没有呢,我正跟我爸喝酒呢…”说到此处,李宝玉话锋一转,道∶“我马上回去吃饭,吃完饭跟你一起去。” 说完,李宝玉快步就往屋外走去。 李宝玉出门,见赵有财正坐在那里锯木头,便叫了一声∶“大爷!“ “哎!“赵有财脸上露出笑容,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来。 可事情并未向他想的那样发展,李宝玉抬手向自家方向一指,道∶“大爷你忙着,我先回去了哈。” 赵有财没说话,只白了李宝玉一眼,坐回小马扎上时,嘴里嘀咕着∶“你不帮我干活,你就别招呼我。” 可李宝玉,根本没听见他说啥,翻墙而过,急匆匆地进屋吃饭去了。 看着李宝玉风风火火的进屋,李大勇冲他喊道∶“让你给我薅头大蒜,你干啥去了?“ 说到此处,李大勇往李宝玉手上看了一眼,更是皱眉问道∶“大蒜呢?” 李大勇说薅大蒜,并不是他家里种大蒜,而且这个时候,早就过了收蒜的季节。 他说的薅大蒜,是在地里收完大蒜以后,把蒜秧子连着蒜头编在一起,像个大辫子似的,这就叫辫子蒜。 然后,把编好的辫子蒜晾干,蒜秧枯黄以后,虽然还连着蒜头,但只要稍微用力一拽,那蒜头就下来了。 不都说么,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刚才吃着、吃着,李大勇突然发现没扒蒜,他没敢指使同样坐在炕沿边的金小梅,就指使了李宝玉。 李宝玉也是孝顺孩子,亲爹要吃蒜,起身撂下筷子就出去了。可到赵军家转了一圈,回来就变样了。 此时听李大勇问起大蒜,李宝玉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道∶“别吃蒜了,吃完一起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