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带过来的螃蟹个头都不小，公母都在六两以上，因此蒸了整整二十五分钟。 螃蟹端上桌的时候，林煜也正好看完了剧本大纲。 剧本的主体，和正史基本贴合。故事的跨度，是从弘治皇帝临终前教导正德，到嘉靖皇帝临终前教导隆庆。也就是说，整个剧本中，会出现四代帝王。 当然了，弘治皇帝只有一句台词，纯龙套，而正德皇帝，也只是在第一集中出现了，主要是表现他如何无嗣而终的，戏份也很少。 林煜放下剧本大纲，走到餐桌边上，十分自然地拉开了客座上的椅子，对张严道：“张老师，现在国家鼓励生三胎，你的这第一集，算是响应国家号召吗？” 张严在林煜的对面坐下，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啊，这明朝的皇帝，要是像普通宗室那么能生，明朝中后期的历史可就完全改写了啊！” 正德皇帝朱厚照，既不是明朝第一个绝嗣的皇帝，也不是最后一个。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们，不仅绝嗣，还短命，到了从侄子里过继一个当太子都来不及的地步。 林煜没和张严客气，直接上手拿了一只螃蟹，翻过来一看，是只母蟹。 两个人在家里面对面，这种场合吃螃蟹，完全用不上蟹八件那种装x的道具，林煜直接上手掀开蟹壳，里面的蟹黄几乎要溢出来了。 不过，开盖检查之后，林煜还是先从蟹腿吃起，他熟练地用蟹腿的尖刺戳出蟹肉，然后对张严道：“改写历史还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改呢，正德教养出来的皇子，未必比得上嘉靖啊！” 张严和林煜不一样，他吃螃蟹，不先开蟹壳，而是先把两只蟹钳和八条蟹腿掰了下来，然后从蟹钳吃起。 他用后槽牙咬碎了蟹钳的硬壳，然后说道：“可是，嘉靖如果是以正统皇子的身份继位，明朝的历史应该是往好的那方向改写的啊！” 越研究嘉靖，张严就越认同海瑞的一个观点——嘉靖皇帝，有汉文帝的资质。 但同样是兄弟之间继位，汉文帝毕竟是汉高祖的亲儿子，刘盈的亲兄弟，可嘉靖却只是弘治皇帝的侄子，朱厚照的堂弟。 而且，封建礼教经过了一千多年的发展，越发沉重。嘉靖想要成为汉文帝，第一道阻碍就是他的出身。 或许，嘉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毕竟他继位之前，在北京城外，就收到了一个下马威。 可是，即便嘉靖在继位之后整了一套“大礼议”，将自己的生父追封为皇帝，以藩王身份继位这一点，依旧使他在早期与文官集团的相争中屡屡陷入下风。 张严终于拆完了两只蟹钳中的蟹肉，他用筷子蘸了一下蟹醋，淋了几滴在蟹肉上，然后痛快地一口吃下。 蟹肉下肚之后，张严接着说道：“嘉靖皇帝早年，其实和你演的那个励精图治的隆庆皇帝，是有几分相似的。可惜，三十五岁对他们父子是个坎啊。隆庆直接在这个岁数上丢了命，嘉靖没死，但一场壬寅宫变，还是把他逼到了西苑。” 林煜此时已经吃完了八条蟹腿，也开始和蟹钳较劲。听到了张严的这句感慨之后，他冷笑一声，道：“何止是嘉靖父子啊，明朝的皇帝都短命，能活到四十岁的都不多。” 虽然说古代人的平均寿命也不高，但主要是被那吓人的夭折率给拉低的。主要能长大成人的，古人的寿命也不低。可明朝的皇帝呢，不仅死得早，死因还蹊跷啊！ 张严开始吃蟹腿了，不过，他觉得林煜那种用蟹腿上的尖刺戳出蟹肉的方式不够爽快。他是直接把蟹腿肉多的那一截两头咬开，蘸一点醋，然后使劲一吸溜，蟹肉就到嘴里了。 他对着林煜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今天不说这些阴谋论的东西啊！今天咱们只谈正史有记载的事情。” 林煜依旧用着吃蟹腿时的那根尖刺，正在把蟹钳上的肉一点点往下刮。“只谈正史的话，明朝中后期这些皇帝，可没什么好人呐。” 正史记载中，明朝中后期，获得最高评价的就是弘治皇帝朱佑樘，一个在道德上几乎完美的君子，一个文官集团手中的牵线木偶。 张严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继续说道：“你不是田城人吗？我记得，东林书院就在你们那儿吧？我还以为你会对东林党那些人有好感呢。” 林煜也笑了，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张严的这个疑问，“可能是因为上小学的时候，春游总是被带到东林书院而不是游乐场吧，估计那时候就透支了我对东林党的好感。” 这个答案，让张严从保持着刻意的笑容，直接转变为笑出了声儿来。 螃蟹是寒性的，张严怎么说也五十多了，可不敢多吃。所以他只吃了一公一母就停下了，就着其他的小菜喝黄酒。 林煜年轻力壮，才不怕区区几只螃蟹呢，张严不和他抢最好，他一人独享六只大螃蟹。 当然了，林煜带过来的不只这一顿上桌的八只螃蟹，张严还留了一半活螃蟹，直接放进了冰箱，准备等吴岑和张梓萱回家之后再蒸。 蟹黄浓香，蟹膏丰腴，蟹肉鲜美，但是再好吃的螃蟹，连吃六只之后也吃不出什么好味道了。 林煜也停下了筷子，问道：“张老师，你的这个剧本，大概什么时候能完成？” 聊了这么多，他对这部《嘉靖传》的兴趣已经达到了顶峰。因为他相信，张严呈现在这个剧本里的，不仅仅是一个嘉靖皇帝，还将会有他们今天在这里吃着螃蟹时探讨的内容。 这部剧拍出来，未必会有霍望麟主演的《洪武大帝》那么火爆，毕竟和开局一个碗的洪武大帝逆袭史比起来，嘉靖的故事处处透着憋屈。 但是，这样的历史题材作品，才更加符合林煜那个“以史为鉴”的目的。 张严抿了一口黄酒，又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不急，我要慢慢打磨台词。这部戏，留到你毕业之后来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