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何而来？ “自然是来支持我的。” 我心中清楚，父亲绝非如此简单。 权魔加入深夜修炼聚会的原因尚且扑朔迷离，父亲此番前来，更是耐人寻味。 “你真这么认为？” 权魔的语气，仿佛对父亲的来访另有见解。 我为他斟满一杯酒，试探道： “那依前辈之见，家父此来何意？” 权魔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我倒觉得，他是来支持你大哥的。” “难道他们私下通过消息？” 权魔摇了摇头。 “那您是如何揣测家父心思的？” “他既然来了，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教主特意参加你我第一次共同修炼后的酒局，真的是为了庆祝？他可是教主啊。” “当然不是。” “这就对了。那他为何而来？他是来示威的，让你知道，他一直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权魔虽然不至于对父亲了如指掌，但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么说来，父亲最终还是站在大哥那边的？” “也不尽然。” “您刚才不是还……” “我说他是来为你的对手撑腰的，可没说他一定支持你大哥。”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权魔起身欲走。 “今日承蒙款待。” “前辈能加入我们的修炼聚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 权魔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李安和千素熙。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我见状连忙说道： “她们两个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心里肯定也是高兴的。” 以我对李安的了解，她此刻定然想反驳一句“才怪”，但她最终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前辈能来，我们真是太高兴了！” “是啊是啊，前辈武功盖世，能和我们一起修炼，是我们的荣幸。” 李安说着，还故意瞪了我一眼。 权魔权当没听见。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夸他武功高强，就算知道是玩笑话，他也断然不会感到不悦。 事实上，权魔的加入，对李安的影响远不及千素熙。 只见她满脸通红，声音颤抖着对权魔说道： “晚辈之前多有得罪，您可能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我选择修炼拳法，完全是因为仰慕前辈。我……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也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太过紧张，千素熙的脸上泛起红晕。但她望向权魔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真诚。 “前辈能加入我们的修炼聚会，晚辈真的非常高兴。” 权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 千素熙仿佛虚脱一般，无力地站在原地。我朝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对着权魔的背影喊道： “下次您可要请客啊！” “没有下次了。” “说不定，下次就是为家父接风洗尘呢？” 权魔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头嗤笑一声。 “你父亲？别做梦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楼。 如今，只剩下我和李安、千素熙三人。李安和千素熙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呼……终于走了。” 李安长舒一口气，端起酒杯。 “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来，公子，我们干一杯。” 我与她碰杯后，一饮而尽。 千素熙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我缓一缓再喝，现在端不稳杯子。” 刚才人多的时候，她还没觉得什么，如今天魔和权魔都已离开，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经历了怎样梦幻般的一晚。她竟然和天魔同桌共饮，还当面向权魔表达了仰慕之情。这种事情，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如今却在一天之内全部发生了。 “哎，刚才真是太紧张了，现在感觉浑身都酸痛。” “怎么样？现在还想喝酒吗？” 我笑着问道。千素熙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很累……但这种紧张感，似乎也并不坏。” 虽然最近因为我的缘故，她总是处于各种慌乱之中，但她毕竟是东拳门的第一铁拳，骨子里还是那个坚韧不拔的女子。 “我不是能不能喝，而是想喝。” “看来，刺激的东西确实让人上瘾啊。” 千素熙微微一笑，表示赞同。 我转头看向李安。 “你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这可是天魔亲自指点她武功的日子啊。 “我高兴的，不仅仅是教主传授我武功。” “那是为何？” “他肯传授我武功，就说明他已经正式认可我了。”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父亲能将碧天剑法传授于她，就等于承认了她如同血脉至亲一般的地位。毕竟，碧天剑法，可是只传授给血脉至亲的独门绝学。 “这一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谢谢你，公子。” “我做什么了？” “您之前不是和教主说，对您来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酒局，但对李安来说，却有可能改变她的一生吗？如果不是您这句话，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了。” 李安竟然把我对父亲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在了心里。 “今天，我才是真正被欢迎的那个人。”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欢迎你，李安。 就这样，这场在风流酒楼的酒局，终于落下了帷幕。 酒局虽然结束，但我的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回到住处，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在等我。 我的兄长剑无涯，正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 但从他的语气判断，他应该已经等候多时了。这段时间，他在想些什么呢？ “我和权魔喝了几杯，早知道你在等我，就叫你一起去了。” 剑无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月亮。 我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你看起来很疲惫。” 听到我的话，剑无涯的目光从月亮上移开，落在我身上。 “是吗？最近事情比较多。你呢？最近怎么样？” 他的语气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越是身处困境，他就越是努力。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有些愧疚。我的重生，确实给他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波折。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二十出头的他，如何是我的对手？更何况，重生之后，我的实力还在不断提升。 但是，大哥，我们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如果一成不变，等待我们的只有死亡。 “你是在意我和权魔见面？”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我最近迷上了拳法，你信吗？” “你认为我会信吗？” “你也别总是一个人闷头修炼，多去和其他魔尊走动走动。你可以去找血天魔女聊聊天，也可以去找醉魔喝酒。我不会介意的。” “你倒是很自信。这才拉拢了几个人，就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我作为兄长，奉劝你一句，别把魔尊们想得太简单。他们现在对你笑脸相迎，不代表他们真的把你当成自己人。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你在嘲笑我？” “没有，我只是有些感慨。你有多久没这样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过话了？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剑无涯转过头，看向月光下的院墙。 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比这堵墙更高、更厚的无形屏障。 “权魔说，他会支持你，他说父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剑无涯闻言，身体猛地一震。 “真的？” “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大哥，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口是心非。别人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别人好。” 我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那句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和你们和平竞争，而不是刀剑相向吗？” “为什么？” 剑无涯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你小时候，确实做过一些对不起我的事。你让我从小就对江湖充满了恐惧，甚至一度想要逃避这一切。那时候，我只要一听到‘江湖’这两个字，就会害怕，就会退缩。”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剑无涯的瞳孔微微颤抖，看来，他并不知道我早已察觉了他的所作所为。也难怪，他当初做得那么隐蔽，表面上处处为我着想，实际上却在一步步将我推向深渊。 他没有否认。 “那你应该报复我，为什么要选择和平竞争？” “因为你还不算太坏。” “！” “如果你真的坏到骨子里，你当初就会直接杀了我，或者废了我的丹田，用尽一切手段阻止我。但你没有，你只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并没有想过要我的命。你只是做了一些在我可以理解、可以接受范围内的坏事。那时候你还小，我可以原谅你。”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父亲希望我们兄弟和睦。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剑无涯罕见地爆了一句粗口，显然是被我的话震惊到了。或许此刻，他的内心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如果当初你没有把握成为继承人，你会怎么做？你会就此收手吗？你会甘心将继承人的位置拱手相让吗？’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谁也无法预料，当初的他，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但是，你也别掉以轻心。你我如今都站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我说过，我要堂堂正正地赢你，如果我杀了你，就算坐上了教主之位，也不会得到魔尊们的真心拥戴。你也是一样，如果你用卑劣的手段赢了我，他们也不会真心臣服于你。别忘了，魔尊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们。” 剑无涯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了？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大概是内力都用来修炼嘴皮子了吧。” “一点都不好笑。” 我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与他交谈。我们之间那堵厚厚的墙，是否因此而松动了一丝？我不得而知，但我希望，我的话能让他有所触动。 “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那我就再说一句。谁说权力斗争中，兄弟之间就一定要反目成仇？谁说我们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凭什么我们要被那些庸俗的例子和猜忌所左右？” 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如果你担心我会杀了你，那就来找我。看着我的眼睛，你就会明白，我不会那么做。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也别觉得自己输了。你就当做是弟弟我突然变得能说会道了，仅此而已。别冲动，也别急着做决定！” 我一口气说完，剑无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说好只说一句，结果说了这么多！你才应该来找我！你个小屁孩，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说完，他气冲冲地离开了院子。 大哥，你知道吗？你让我头疼，我对你，又何尝不是？比起父亲，比起八大魔尊，你才是我最难对付的那个人。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家人都是敌人”，血天魔女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投入到紧张的修炼之中。 白天修炼，晚上也修炼，恨不得将所有时间都用来提升实力。 就这样，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晚，我们照例在进行深夜修炼。 我正模仿着权魔的动作，练习着拳法。 突然，破风声响起。 权魔的拳头，毫无征兆地朝我面门袭来。 这看似失误的一拳，却暗藏杀机。 “砰！” 我的拳头与他的拳头在半空中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李安和千素熙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连忙朝我们看来。 我们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双拳相对，一动不动。 “抱歉，刚才走神了。” “人之常情。” “怎么样？既然已经动了真格，不如我们切磋一下？” “你的提议很有诱惑力，但我拒绝。” 我早就料到，他迟早会按捺不住，向我挑战。他对与我一战的渴望，丝毫不亚于我想学习他的武功。 “既然拒绝，那就转过身去，别这样看着我。” 被人这样注视着，对他来说，或许还是头一次。 我开始认真地审视他。从他的拳头开始，到他的眼神，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我发现，多看几眼，你也没那么可怕了。” 权魔闻言，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摇了摇头，开始整理衣服，似乎打算结束今天的修炼。 他刚一转身，李安和千素熙就一左一右地围了上来。 “公子，您又在骗人！” “明明越看越可怕好不好？” 听着她们一本正经的调侃，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目光，追随着权魔远去的背影。他独自一人，走向黑暗，宽阔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不知为何，我的目光，总是无法在他脸上停留太久。反倒是他那略显孤寂的背影，总是不经意间，与我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