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座,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连我都保密。我还能是日谍啊?” 谢晋元被逼的叽叽歪歪,因为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午到底在唱哪出戏。倘若连他这个团副都要保密,那就太没意思了。 端午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啊?小鬼子不是被我给骗来了吗?” “骗来了?” 谢晋元诧异,而此时端午则道:“那个铃木三太郎,不是让我给放回去了吗?那个就是一个变数。 波田支队停在五公里以外他不敢往前走了。他怕前方有咱们中国人的大军。因为重藤支队的惨败在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 重藤支队跑了那么多鬼子,不可能不向他汇报去。而且这些日军军官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就会夸大其词。 假如说,他们遇到了一个团,就会说成是两个团,遇到一个师就会说是俩个师。否则那不显得自己太无能了吗? 而波田老鬼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了解这群下级军官,他们的汇报多少是有水分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冒进,他会一直在等有关我们虞山守军的任何消息。最主要的就是兵力,还有这里的指挥官是谁。 指挥官是我,波田不难调查到。重藤千秋一定会向松井石根汇报的。 所以波田老鬼子他最关心的还是虞山的兵力以及部署。 而也正在这时,我把铃木三太郎放了回去。让他告诉波田老鬼子说虞山兵力空虚。 但是那个铃木不是傻子。他上山与下山的时候虽然都被蒙住了眼睛,但多少也看了一下我们的阵地。再加上他为了活命,也会将阵地的一些情况添油加醋的告诉波田。 波田老鬼子在这时,心里大概会有一个数目,结合多方的情报,他笃定虞山上不会有太多兵力,至少一口不会把他吃下。 于是,他就带着他的波田支队来了,并且就在重藤千秋惨败的阵地上重新构建阵地。 他选择重藤千秋之前的防御阵地,有两点原因。 第一点,在这附近没有比重藤千秋的营地还要适合大兵团作战了。而且日军善于打平原战争。因为他们有飞机,有大炮,还有战车。在平原地区,他们足以碾压任何一支中国军队。 而第二点,就是这个波田自认为自己要比重藤千秋要强。他要在重藤千秋跌倒的地方战胜我们。日后也可以在日军的作战会议上吹牛逼。 他会说:在同样的地点,重藤千秋丢了脑袋,但我波田中一却打赢了虞山之战。这个牛逼他可以吹一辈子。 所以一个小小鬼子的性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枚棋子,究竟能带来多大的利益。 对了老谢,你下过围棋吗?” 端午反问,谢晋元点点头。而此时,端午则继续说道:“打仗就跟下围棋一样,一个棋子,或许就能搅动整个战局。” “团座,您真是将打仗都给吃透了。就这么一个鬼子战俘,您都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 谢晋元很是赞叹,之前他还不解,团座放那个日本兵回去,根本没有丝毫意义,就算那日本兵真的按照端午的话转达给了波田,那老鬼子就真的能信吗? 但不想,团座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波田老鬼子信,而是让他敢于向前推进这最后的五公里。 只是,这推进了五公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所以,谢晋元还是不解的道:“团座,日军推进了五公里,这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只有四千多人,想要再将波田支队分而歼之,恐怕没有这个可能吧?呵呵!” 端午得意的笑:“就在你与钟久山出去盯着他们挖战壕的时候,老子给老杨打了一个电话。援兵马上就到,咱们需要的是拖延时间。 你别看波田鬼子装模作样的又占领了重藤千秋之前的营地。他不敢上来。 但是再过四个小时,咱们的援军就到了,给波田支队,来一个包饺子。 你看波田此时所在的位置,三面都是树林,正面就是虞山。只要援兵一到,他想跑都跑不了。 我得意的笑,我的得意的笑,” 端午又唱上了,谢晋元也拿这个神经不正常的团座没有办法。唱的歌他都没听过,但是这个调调就是好听。 然而正在这时,却是钟久山回来了,与他的部队带着不少草人回来。 他但见端午在笑,便问道:“特派员,有什么好事吗?” 端午道:“有啊,你看山下的小鬼子又来送人头咯。老钟啊,你这下子可是发达了,174师先是全歼了重藤支队,马上又要全歼波田支队了。这一仗打完,你还不升上将啊!” 钟久山憨憨笑:“特派员,你就拿我开涮,这仗都是你打的。是我174师沾光了。” “哪里,哪里,没有你老钟,我这个特派员可是独木难支啊!” 端午又打起了感情牌,谢晋元一看就没有什么好事。 钟久山还不够了解端午,竟然还信以为真了。两个人相互吹捧了一番,然后端午便问钟久山草人弄的怎么样了。 钟久山说:人还没有都回来呢,应该有几千个吧! 端午说好:“越多越好,马上让你的人,把这些草人遍布阵地摆放,两个士兵之间放一个草人。” “好,好,我这就下令,” 钟久山命令自己的手下按照端午的要求去摆放草人,每两个士兵之间加一个稻草人,整个阵地一下子仿佛多了一倍的兵力。 之前还有士兵有些抱怨干嘛这么麻烦弄一些草人摆在阵地上?但此时却觉得,这招妙啊。不仅看上去人数多了,而且把钢盔给草人带上,还能吸引鬼子的火力。 有些士兵甚至给草人配上了枪,特娘的,这下再也不怕小鬼子打黑枪了。一群草人在前面顶着,他们躲在后面放冷枪就好了。 士兵们笑了,咧开嘴,露出一排排的小白牙。 钟久山与端午道:“特派员,您真是智比诸葛啊,此物往阵地上一放,小鬼子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 端午无语,因为从一开始,他的本意草人不是这么用的。但不想歪打正着,士兵们还挺喜欢。 所以此时,即便是端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特娘的是一个天才。 但不想正在这时,却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特么的,敢不敢跟老子去见特派员?” “见就见,怕你个软蛋?” “妈的,你要是老子的兵,老子早就把你给毙了。” “爷爷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 此时有人相互间谩骂,然后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便都涌了过来,目测得有两三百人。 端午看了过去,手抚着下巴,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但是谢晋元与钟久山却不能坐视不理。因为发生争执的竟然是独立团的二营与174师的混编一连。 174师伤亡非常的大。一个师一万多人,打到虞山的时候,就剩下五千多人扼守在虞山阵地上。 而经过昨夜一战,整个14师的兵力就更少了,就剩下了三千人左右了。 原有的建制几乎没有全的了。所以将一个营的兵力混编成一个连。连长叫做赵石头。是一个四十岁胡子脸的广西汉子。 赵石头为人脾气暴躁与独立团二营营长-朱胜忠有的一拼。 而发生矛盾的也正是这两个人。 谢晋元了解朱胜忠,钟久山了解赵石头。所以两个人连忙跑过去喝止,以免两个人发生流血冲突。 谢晋元先按住朱胜忠道:“朱胜忠,你干什么呢?团座不交代过要搞好团结吗?” 钟久山也呵斥道:“赵石头,又是你挑事,你是不是又想挨军棍了?” 此时,却是朱胜忠先指责道:“这个人,不服从团座的命令,别人都在扎草人,他们连却在睡大觉。我去命令他们,他们还要打人,要不是团座有命令,老子早就毙了他了。” 赵石头不屑的道:“你们团座算什么东西,看着小日本的援兵到了,先把自己的兄弟放跑了,让我们留下来做苦力。一会挖战壕,一会扎草人? 挖战壕,老子答应,那是保命用的,扎草人那是娘们干的活,老子不干!” “你跟谁老子,老子呢?老子毙了你!” 朱胜忠火大,抬起枪口便要搂火,但却被谢晋元给撞到了一边去,枪也给抢了去。 赵石头也不是吃素的,他也要据枪,却被钟久山给踹了一脚。同样把枪解了。 两个人都老实了,而此时,端午一瘸一拐的走上来做和事佬道:“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咱们不是军阀,可不能乱打人啊!” “·············” 众人无语,心道:还不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能吗? 但钟久山还是连忙道歉道:“特派员,是我带兵无方。” “师座,我没错。是他在战时放跑了自己的兄弟。又是他胡乱下达命令,浪费我们前线士兵的体力。他这种愚蠢的指挥官,我就从来没有见过。” 赵石头不服,大声的吼道。朱胜忠在一旁听了再也压不住火,团座在他的心里那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不允许任何人亵渎。他挣开谢晋元的手,冲过去就要打赵石头。 赵石头此时也拉开了架势,两个人都红着眼睛。 但不想也正在这时,一根木棍突然伸到了朱胜忠的面前。 朱胜忠相隔赵石头只有两步之遥,但却不敢动弹。因为那木棍的主人正是端午。 端午什么实力,独立团的士兵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而且特别是朱胜忠,他被端午打过好几次了。 而且他知道,团座的命令就是绝对的命令。倘若不服从他的命令,那么枪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这是军令,必须令行禁止。 所以想到此处,他竟然笑了,心想:自己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团座的命令,没有人敢于违抗。第40师的师长团座都给杀了,又何况是区区的一个174师的赵石头了。 而且果然,端午露出了一贯的笑容。 独立团的人都知道,端午有两个表情不能出现。一个是蹙眉,那是战斗正在向一个不利于己方在发展。而第二个,则是端午这种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的笑容。倘若他一旦露出这种笑容,那么你就要小心了。他不是要使坏就是要杀人。 所以当看到端午露出笑容的时候,独立团的战士,包括谢晋元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因为团座要表演了。 而且果然,端午和蔼可亲的笑容突然收敛,面无表情的问道:“钟师长,我是谁?” 钟久山但见端午突然消失的笑容,心里暗叫不妙。他连忙陪笑道:“您是特派员啊!” 端午又道:“特派员代表的是谁?特派员的命令,代表的是谁的命令?你们174师也是国民革命军序列,你们也是军人。而军人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是你的士兵,却不执行我的命令。钟师长,请你告诉我,这一个连的士兵,犯下了什么罪,应该如何处罚?” “这,” 钟久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战场抗命,那是要枪毙的。而且是全连抗命。难道要将整个连的人都杀了? “特派员是我带兵无方,都是我的错,我会惩罚他们的。” 钟久山低三下四的解释,因为按照军法,战场抗命,通通枪毙,连军事法庭都不用上了。 赵石头但见师长低三下四的为自己求情,心中怒火再起,上前道:“这件事与我们师座没有关系,与全连的士兵也没有关系,是我不让他们扎草人,要枪毙,你就枪毙我吧!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嘭! 端午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了赵石头的小腹上,将他蹬出去三米多远。 这特么的是受伤了吗?鬼才信。一个腿受伤的人,把一个健全人,而且还是一个老兵踹了三米多远。这好人都做不到啊。 但是端午还用的是那条受伤的腿。 真疼啊! 但是端午忘了自己的右腿有伤,否则他就换一条左腿了。 但是此时,却不是他在意这件事的时候,而是撇着嘴,不屑的道:“你觉得自己很英雄吗?你承担,你承担的了吗?战场抗命,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可以被我枪毙一百回,老子允许你在这里跟我讲条件!” 端午一声吼,在场的人尽数鸦雀无声,甚至有些士兵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扎一个草人应付了事了,何必与一个疯子计较?(因为端午让扎草人的异举,被174师的士兵暗地里叫神经病) 赵石头此时也有些后悔,因为倘若端午真较真的话,那么全连兄弟们的性命就全被自己给害了。 想到此处,赵石头再也不横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特派员,这件事真的跟师座,还有全连的弟兄们无关,是我看不惯大战在即,你却放走了自己的兄弟,留下我们在这里送死。” “你胡说什么?” 钟久山呵斥,因为他极力想要保住混编一连,保住这个赵石头。 这个赵石头虽然脾气大,愿意惹事,但打仗却是一个好手。跟了钟久山也有四五年了。倘若不是赵石头愿意惹事,他现在至少应该是一个团长了。 所以钟久山真不想他就这么死在自己人的枪下。 他刚想再替赵石头求情,却不想此时,端午却大声吼道:“给老子站起来。身为军人,哪怕是死,你也要给老子站着死。在我的军中,不允许有给别人下跪的软骨头!” 在端午的怒吼声中,赵石头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着一股劲,催动着他再度站了起来。 端午此时,赞许的点头道:“很好!” 说罢,他转身冲着在场所有人道:“我听到了一些人在议论,说我这个特派员,在敌人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放走了自己的兄弟,为自己的兄弟开了绿灯。但我现在要问问,谁是我的兄弟?” “我!” “我!” “我们!” 朱胜忠,谢晋元等独立团官兵,大声的应喝。声音响彻整个虞山阵地。 远处的孙世玉等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随之喊道:“我!我!团座,还有我!” 与此同时,端午环视四周,再度吼道:“你们听到了吗?这些才是我的兄弟。” “那,那孙伯安是你什么人啊?难道不是你的亲戚?” 此时,赵石头有些不自信的问道。 端午不予理会赵石头,而是站在了高处,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道:“孙伯安!是老子骗来的。老子抵达第40师督战的时候,师长刘培绪要逃,要去投靠日本人,被我给毙了。而孙伯安则是刘培绪的小舅子。 没有刘培绪,第40师怎么指挥?所以我骗孙伯安,说我是他三哥,而刘培绪是自杀的,是为了不为难我这个特派员堂弟,能让前线的孙伯安等兄弟撤下来。所以他自杀了。 当时第40师79旅只有近五千人,但是他们硬生生的在敌人的猛烈进攻下,坚持了一天。 等到79旅退下来的时候。五千人就剩下了一千六百多个人。 孙伯安抱着我痛哭。他跟我说:跟着他的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他不想看着自己的兄弟,就这么都死了。 我说可以,但是我们必须把谢家桥的鬼子给干了。 孙伯安就跟我在谢家桥把吉田支队给干了,歼敌一千六百余人。 但是第79旅,却阵亡了三百多人。再加上伤兵,损失了四百多人。 孙伯安又问我,他说三哥,我们立了这么大功劳能不能撤了? 我说兄弟,想要回家得有钱啊!活着的兄弟需要钱,死了的兄弟也需要钱啊? 于是他又跟着我在常熟城外全歼了敌38联队,总计三千四百余人。 而那一战,79旅又损失了三百多个弟兄。 孙世玉求我,说三哥。我的兄弟就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兄弟们都想回家,都想着到后方休整。他说我们的战功不小了。兄弟们也都累了,打了三天三夜,基本上都没睡觉。 但我说:兄弟啊!吴福之战在常熟。而常熟之战,则在虞山。守住虞山,我就让你们兄弟回去,到后方休整去。 但是昨天一战,79旅再度伤亡过半,孙伯安最后一个兄弟,也在这一战,没了,” “特派员你别说了,我错了。” 听到此处,赵石头再也听不下去了,哭的泣不成声。 四周的士兵也是一样,他们尽数哽咽着。虽然听起来,这只像是一个骗子的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