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肥的车开得很快,好几次,林海都被红灯挡住,差点跟丢了,所幸的是,福特猛禽的体型庞大,再加上艳红色的车身又特别显眼,隔着两个交通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连着转过几个路口,二肥驾车拐进了一处停车场,然后下了车,大摇大摆的朝附近的银行走去。 林海把车停在了对面树荫下,他没有下车,只是降下车窗,默默的观察着,看这个家伙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二肥被抓之后,名下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而他目前处于取保候审阶段,在案件终结之前,是不可能解冻的,既然如此,这小子去银行干什么呢?难道还有其他的银行卡吗? 这很有可能,银行虽然都是实名制,但二肥手下喽啰众多,用别人的身份证办张银行卡自用,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孙国选就是用一个无业游民的身份开的卡,然后在网上银行给他转了三百万。把这套把戏传授给二肥,简直是举手之劳。 怪不得这小子出来之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来是心里有底啊,林海暗想,于是开门下车,穿过马路,找了个广告牌做掩护,眼睛紧盯着银行大门和那台福特猛禽。 转眼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二肥始终没出来,这倒是令林海心生疑窦,这是取多少钱啊,要这么久! 正犹豫着是否该进去看看,却见银行的大门一开,二肥拎着个印有银行标志的大号红色口袋,嘴里叼着根烟,溜溜达达的走了出来。 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明显是装着钞票。有了钱,这小子连走路的姿势,都透着几分嚣张。 每个人都在进步啊,曾经的浑小子,居然也学会狡兔三窟了,林海心中暗笑,正好,把我垫的四十万拿回来,那是老子买房的钱。这样想着,于是便从广告牌后面闪身出来,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猛的拍了下二肥的肩膀。 二肥转过身发现是林海,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咧着嘴笑道:“我操,是你啊,我还以为遇到抢劫的呢,差点直接动手。” 林海也不回答,只是板着脸问道:“鬼鬼祟祟的,去银行干什么?” 二肥正色道:“这话太没水平了,来银行当然是取钱啊,难道还能是洗澡按摩呀!” “取什么钱?”林海皱着眉头问道。 二肥警觉的往四下看了看,拉着他便往福特车走去。 “干啥?”林海本想甩开这家伙,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二肥则笑嘻嘻的道:“走,上车说。” 别看被关了一个月,掉了好几十斤肉,但二肥的身体恢复之快,几乎可以用肉眼可见来形容,仅仅三天,脸蛋子就又圆了,力气更是出奇的大,两只大手跟老虎钳子似的,连拖带拽的把林海弄上了车。 “搞什么名堂!”林海嘟囔道:“就在外面说呗,有啥见不得人的。” “让你说对了,还真就见不得人。”二肥说着,启动车辆,打开了空调。然后才将那个大号红色口袋递了过来。 “什么意思?”林海没有伸手接,只是冷冷的问道。 二肥神秘的挤了下眼睛:“你自己看!” “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钱嘛!” “钱和钱可不一样哦,这不是咱中国的钱,是美刀!绿色的,印的外国老逼灯。”二肥说这句话的时候,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林海吃了一惊。连忙接过口袋,打开一瞧,五大捆美元静静的躺在里面。 五十万美金。 中国人平时很少有机会接触美元,林海只是在去东南亚的时候,张晓亮塞给他1000美元,才第一次见识到这种世界通用货币的风采,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真钱嘛?要是假的咋办! 美元和人民币的不同之处在于,钞票都非常新,拿在手里,并没有人民币那种熟悉的货币味道。 “这不会是假币吧?”他问。 “银行里取的,怎么可能是假币呢!”二肥信誓旦旦的道。 林海猛然想起一个问题,中国对外币管制是非常严格的,如此大数额的美元,二肥是不可能从银行柜台取出的。 “胡说八道,银行柜台根本就取不出这么多美元。”他道。 二肥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没见识了吧,这叫银行保险箱!钱存在保险箱里,只要银行不被拆了,随时都可以取。” 林海恍然大悟。 这就比较合理了,银行的保险箱业务,是只存不管的,只要你交了年费,就算是往里放坨屎,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的目光却被那把小钥匙吸引了,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就是保险箱的钥匙?”他问。 二肥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简陋吧,所谓的保险箱,我用撬棍都能打开,跟普通的铁皮卷柜没啥区别,主要是想进到存放区,要过两道有安检的大铁门,这个就难了,银行的人说,那大门老结实了,用炸药都炸不开。” 林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顺着这个话茬往下聊,而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弄这么多美元。” 二肥摇头晃脑的道:“那你就别问了,总之是劳动所得。” “狗屁劳动,是杀人吧!”林海冷笑着道。 二肥却平静的说道:“杀人也是劳动。放心,哥,这钱是干净的,没沾过血。” 林海无语。 半晌,他长叹一声,无奈的道:“我他妈的真是作孽啊!” “哥,这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没人逼我做什么,一切都是自觉自愿。”二肥笑着道:“我在省城找了个朋友,能把美元兑换成人民币,就是手续费高了点。”说着,他直接拿出一捆,塞到林海的手中。 “干嘛?” “还你钱呀!”二肥笑着道。 林海把钱扔回去,淡淡的道:“不用还了。那钱,我不要了。” 二肥想了想:“算了,等我换成人民币,直接给莲姐,省的你说道这么多!” 林海思忖片刻,问道:“你怎么想起把钱存在保险箱里呢?” 二肥笑道:“这都是四哥主意,他说,钱存在银行卡里,是最不安全的了,只要一出事,立刻就被冻结了,一分都休想拿出来,所以,只有这种方式,才能不受损失。” “这么说,你跟他还有联系?” 二肥倒也坦然:“当然有啊,他还欠我钱呢!” 林海几乎抓狂,他用力的挠了挠脑袋,无可奈何的说道:“二肥啊二肥,你不把自己的小命折腾进去,就不肯罢休啊,你唉!” “哥,你不用跟我嚷,我这条命,就跟山里的荠荠菜似的,一分钱不值,如果不认识你,就只配拿去喂猪,所以,我从来就没把命当回事!只要活着,就会一直折腾下去,不混个出人头地,决不罢休。” 林海差点当场吐血。 他强忍着怒火,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二肥,你要拿我和大莲当亲人,就马上跟孙国选断绝一切来往,把这场官司应付过去之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二肥则笑嘻嘻的道:“好,好!你放心吧,等把欠我的钱要回来,我就跟那个老家伙永远断绝来往,我发誓,说了不算,出门就让车撞死!” 明知道这小子言不由衷,随口糊弄,可却又无可奈何,林海看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孔,只能长叹一声。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力,这本无可厚非,但偏偏这个曾经质朴淳厚的年轻人,却被他无意之间带上了歧途,而且渐行渐远,连拽都拽不回来。这不是造孽,又是什么呢! 强大的负罪感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一拳狠狠的砸在了猛禽的仪表盘上。 这个举动让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二肥怔怔的看着他,气氛很是尴尬。 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眼屏幕,是个陌生的抚川地区座机号码,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听筒里传来李光旭冰冷的声音。 “你好,李书记,我在外面。”他含含糊糊的回了句。 “外面?你离开市委,都快三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去武安报到呀!一泡尿远的路,就是爬,也该爬到了。”李光旭大声的呵斥道:“他妈的还能干不?不能干就趁早滚犊子!告诉你,不管你在东辽怎么样,到了抚川,老子的话就是命令!跟我耍滑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年头,作风强势的领导很多,但张嘴就骂的领导很少见,一时间,林海感觉心里的火都快烧到脑门了,真想大声回骂过去。 凭什么啊!有事说事,张嘴骂人,谁给你的权力! 但怒火很快被理性熄灭了。他深吸了口气,说道:“知道了,李书记,我马上就去。” “半个小时之内,还没到武安,你就有多远滚多远吧!”李光旭说完,也不待他吱声,咣的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这人谁啊,这么牛逼!?”二肥问。 林海也不理睬他,开门跳下车,快步往自己的车走去。 目送他驾车驶远,二肥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孙国选的电话:“四哥,美刀拿到了,剩下的钱,你打算啥时候给我?” 孙国选呵呵笑着道:“放心吧,老弟,四哥有得是钱,一分都不会差你的,只要把事办的漂漂亮亮的,我给你加倍!不,三倍!”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孙国选说道:“阎王爷还能差小鬼的钱嘛,开玩笑!”